他一直等着时辰,王府之内有专门用来看时辰的香篆钟,香篆钟的香火在金属盒内沿篆字式的沟槽蜿蜒前进,可以大致判断时辰,王甫往里面看了几次,最后一次过去看时,已经快要进到卯时,距离辰时已经只有一个时辰左右,知道也该是自己离开的时候。
这后半夜,卫校并没有前来巡查,倒是西门署的守卫有些奇怪,为何王府要折腾一晚上,好在王甫几次进府看时辰,众人还以为是进府看进度,再加上王甫在府里找了两坛子酒,说是王爷赏赐,分给众人,寒冬之夜,这美酒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众人自然是欢喜不已。
收拾了一番,王甫往大门走过去,心中却是想着,距离卯时还有不到一刻钟,自己出门之后,只需要再稍等片刻,就可以找个机会脱身,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并不多,辰时就是轮值的时刻,庆琅署的武京卫在辰时之前,就会赶到,辰时也必须进行交接,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也都藏不住,所以王甫卯时离开之后,到辰时被发现计划之间,只有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找寻到一个藏身之所。
京城虽然很大,但是王甫真正信得过的人却实在不多,他认识的人,也几乎都是武京卫,一旦发现王甫帮助齐王逃走,在京城遍布太子党势力的情况下,不可能有人会帮助王甫藏身,而王甫心里也不相信别人会帮助他。
他一边走,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在西城区,距离齐王府不到一个时辰的路途范围之内,倒是有一处道观,皇帝崇道,一直以来帝国的道家十分看重。
当今天下,道统一分为二,一是以天门道为首的道门,其传承自太平道,霍乱天下,对抗帝国,是帝国与除之而后快的对手。
但是另一道门,却与天门道恰恰相反,以玄真道宗所属的长生道为代表,其教义是炼丹修长生,实际上是属于天师道的分支,在大秦帝国,长生道也算是天师道的代表,其下亦有天师道的大小分支,但是论及势力,无出长生道。
天门道和长生道虽然都是道宗,但是朝廷对他们的态度判若天地,而天门道和长生道本身,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各走各的道,天门道一心想要推翻秦朝,建立所谓的太平盛世,而长生道以玄真道宗为代表,则是竭力帮助皇帝实现长生之夙愿。
长生道在帝国势力庞大,大秦各地,曾经一度兴建道观,更是崇道抑佛,道宗子弟在朝廷的帮助下,大肆拆毁庙宇古刹,占地兴建道观,而前朝大华帝国之时,以佛为尊,洛安京城拥有众多气势恢宏的庙宇,但是此后却都被道宗所占,京中的庙宇,全都拆毁改建成了道观。
西城是京官云集之地,建有一座庞大的道观,距离齐王府并不算太遥远,王甫打定主意,等到事败之后,太子必然会派人全城搜找,说不定还要满城张贴通缉令,自己无论去哪里,都不能安全,反倒是往那座道观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心里这般盘算,已经走到侧门之前,伸手拉开门栓,打开了门来,刚一抬头,却是脸色一变,只见到大门之外,竟豁然站着一名身披大氅的甲胄武士。
王甫禁不住后退两步,很快便看清楚来人,眼眸变色,却还是拱手道:“卑职参见都司大人!”在这门前站着的,竟豁然是袁都司。
袁都司是负责看守齐王府的最高长官,看守齐王府的兵士,都是由他率领,白天他倒是在齐王府四周偶尔晃荡,但是晚上却并不会整夜呆在这里,距离齐王府不过几里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木屋,袁都司的指挥部就设在那里,晚上的时候,这位都司大人通常都会待在木屋内歇息,并不轻易出来,而是派手下的卫校巡视。
王甫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袁都司竟然是亲自往这里过来。
他心中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但是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此时距离戍时还有小片刻,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顶上一顶,为齐王他们争取时间。
袁都司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上半夜前来巡视的那名卫校也在其中。
“王甫,你手下的人,还在里面?”袁都司沉声问道。
王甫点头道:“都司大人,卑职刚刚去瞧过,已经弄得差不多,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可以出来了。”
袁都司冷冷道:“本都司受了些风寒,晚上在屋里歇息,不曾出来,可是这样的事情,为何不禀报本都司?”
身后那卫校小心翼翼道:“都司大人,是卑职疏忽,卑职见大人身体不好,以为这等小事,不必惊扰都司大人……!”
“小事?”袁都司冷笑道:“什么时候这些事情轮到你来定是大事小事?如果不是本都司出来透气,看到你在饮酒,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等事情。将守卫掉进王府,折腾一夜,这难道不奇怪?”盯住王甫,沉声道:“本都司调你们过来,是让你们各守其位,王府调人,为何不事先经过本都司同意?王甫,你现在就去将你的人叫过来。”
王甫心下一惊,但是他小小署头,知道这时候越是多说,反倒会越是引起袁都司怀疑,袁都司也是究竟战阵之人,坐到这个位置,当然也不是愚笨之徒,当即不动声色共收道:“卑职遵命,这就去将他们叫过来。”心中却是想着,能够多耽搁一分是一分,此时已经断了脱身之念。
他转身便要离开,袁都司却已经道:“等一下,齐王用人,你叫人回来,不好解释,本都司与你同去,他们现在在哪里,你在前面带路!”
第一三二九章 生死时速
武京卫最高统领,曾经一度是由安国公黄矩长子黄天都担任,但是通天殿事件之后,武京卫着着实实经过了一轮大清洗,无数人头落地。
武京卫的高中级将领,大半都是更换一新。
袁都司是太子提拔上来,切切实实的太子党,西门署武京卫入府听从齐王调用,这本来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袁都司却是异常的敏感。
他是太子党中人,那是死心塌地效忠太子,只觉得齐王调用武京卫,若是传到了太子的耳中,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太子党的重要一员,袁都司对于太子和齐王的恩怨一清二楚,自己手下的武京卫听从齐王调用,哪怕只是入府搬些东西,袁都司也深觉不妥,他必须要保证自己对太子的绝对忠诚,绝不能与齐王有丝毫的牵扯。
在他看来,得罪齐王实在没有什么,万不能让太子有一丝不快。
西门署的兵士进府做事,袁都司自然是极为反感,心中却是想着,哪怕是正面得罪齐王,也要将人手调出去,以后太子询问起来,自己也好回答。
王甫在前带路,袁都司和卫校跟在后面,顺着青石小路走了一阵,只感觉整个王府之内一片死寂,王府中没有几个人,所以点灯的地方没有几处,看上去萧条而寂寥。
“他们在什么地方?”袁都司皱起眉头,王府太安静,这让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王甫抬手指着东面道:“都司大人,在东边的一处院子里,应该快干完了。”
这齐王府实在不小,那是齐王当初最得宠的时候修建,规模庞大,不但建造王甫的材料都是上等货,亭台楼阁也都是十分讲究。
绕了小半天,袁都司越发觉得有些奇怪,忽听得“哎哟”一声,本来在前带路的王甫,竟是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倒在了地上。
“呛,呛!”
袁都司和卫校两人同时拔出刀来,神情紧张,四下里观察,只以为王甫是被什么东西偷袭,心下警觉异常。
袁都司一边握刀四面观察,一面沉声问道:“王甫,你怎么了?”
王甫躺在地上,捂着腹部,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都司……都司大人,卑职肚子好疼,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了……!”
袁都司皱起眉头,卫校已经靠近过去,伸脚踢了踢,骂道:“起来,先忍一忍。”
“大人,卑职忍不住……!”王甫捂着小腹,痛苦道:“肚子里就像刀子在割一样……唔,哎哟……!”他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似乎痛不欲生。
袁都司眉头紧锁,遥望东面,见到那边却是亮着灯火,向东边走了几步,卫校见到王甫痛苦模样,蹲下来,伸手便要去推王甫。
袁都司望着东边,寂无声息,猛然回头,失声道:“不好……!”几乎在这同一时间,王甫骤然抬头,脸上已经显出冷厉之色,卫校见得王甫忽然变色,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小腹一阵剧痛,拼足力气,向后一仰,嘶声道:“大人,王甫是叛徒……!”他小腹处却已经被王甫猝不及防捅了一刀。
袁都司二话不说,已经挥刀往王甫砍了过来,王甫就地一滚,翻身而起,也不恋战,转身便跑。
那袁都司大吼一声,脚下飞快,几步间就追上王甫,手中大刀从后面直直劈了下去,王甫听到身后劲风大作,知道袁都司大刀砍下来,只能回手,挥刀抵挡。
“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