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凌岳笑道:“围城之策,是亲家所想,看来这一招固然是奏效。”顿了顿,问道:“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投降,是否提出什么条件?”
“两个条件!”甘侯道:“第一,咱们入城之后,不可伤害城中任何一名百姓!”
“这是自然。”朱凌岳正色道:“便是他们不提这样的条件,咱们也不会伤害城中百姓,咱们是要铲除楚欢,城中百姓只是受楚欢牵累,咱们不但不能伤害,还要好生安抚。”
甘侯点头道:“我也是这般想,入城之后,无论是西北军还是天山军,都要定下军令,不但不能伤人,亦不能抢占城中百姓财物,若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本都会定下入城军规,有违军规者,必要从重发落。”朱凌岳微微颔首,“亲家,他们提出了两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他们可以交出贺州城,但是城中守军却要离开城池,而且三天之内,不能对他们发动任何攻击。”甘侯道。
朱凌岳先是皱起眉头,但是很快眉头便舒展开,含笑问道:“亲家是如何回答?”
“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甘侯道:“本来我只给他们两天的时间,但是最后还是以三天为限,明晚他们便会出城。”
“哦?”
“朱督,我答应他们,你不会有意见吧?”甘侯笑道:“答允他们之前,我心中盘算了一番,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并没有太作犹豫。”
朱凌岳依然是带着笑容问道:“亲家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兵不血刃,不必再牺牲将士们的性命,轻而易举夺下贺州城,这自然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甘侯道:“咱们还没有攻下贺州城,已经伤亡不小,如果真的攻破城池,与他们在城中血战,只怕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朱凌岳微微点头,却不说话。
“最为紧要的是,借此机会,我们可以真正地将贺州城这支守军一举歼灭!”甘侯声音冷厉起来,“歼灭了这支军队,楚欢那边必然士气大减,到时候全军攻到朔泉,拿下西关四周,指日可待!”
“歼灭贺州守军?”朱凌岳身体前倾,声音微低,“亲家,你是说趁他们出城之际,咱们趁机而出,将他们歼灭在城外?”
甘侯却是一怔,有些愕然反问道:“朱督难道想在他们出城的时候,便即发起进攻?”
朱凌岳忙道:“当然不是,亲家既然和他们有协议,若是我们言而无信,岂不是坏了亲家的名声?更何况我们是大义之师,当然不能言而无信。”
甘侯笑道:“朱督说的是,既然和他们有了协议,如果趁他们出城的时候便即进攻,传扬出去,对咱们的信誉却有影响……不过我已经留了一手,管教他们出得了贺州城,进不了朔泉城。朱督,我只给了他们三天的时间,当时心里就寻思过,他们主要是步军,便算是跑着走,三天时间,也只能刚刚进入越州境内……!”扫了一眼,见到帐内一角挂着地图,起身来,走到地图边上,这是西北三道地形图,十分详细,西北三道的州县城池俱在其上,便是连山川河流地形概貌都有勾勒。
朱凌岳见状,也是起身来,走到旁边,背负双手,盯着地图。
甘侯在地图上找到了贺州城所在,也不急着说话,顺着贺州城一路向东边方向移动,很快便停住,看了朱凌岳一眼,道:“朱督且看,守军出城之后,三日之内,以我的估算,他们应该只能到达这个地方。”手中画了一个圈,“他们连续打了几天,已经是筋疲力尽,行军速度绝不会太快,中途也不可能一直行军,必然会稍有歇息。而且贺州城往东,官道被西梁人破坏严重,楚欢虽然派人整修西关境内的官道,但是这条道路还没有修复成功,而且有大片地方属于戈壁地带,道路十分难行,按照我的经验,他们就算卯足了劲撤军,三天的时间,也只能抵达这片区域!”
朱凌岳凝视着甘侯画圈的区域,喃喃自语:“这是青原马场一带!”
“不错,他们抵达的位置,应该就在青原马场附近。”甘侯双眸生光,“青原马场方圆几十里地之内,都是草场,一马平川,朱督,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大好机会?”
朱凌岳摸着长须,若有所思,“如果他们到时候真的是在青原马场,那真是自寻死路,那里最适宜骑兵作战……亲家,你觉得他们真的会往那个方向去?”
“从贺州城往朔泉去,最近的一条道路,就只能是经过青原马场,从贺州城到青原马场这段路途之中,只有两处地方勉强称作防御之地,一处是河阳县城,不过河阳县城当初就被西梁人严重破坏,西梁人撤军之前,更是在河阳县城大肆纵火,烧毁房舍无数,城墙坍塌,也一直没有银子重修,现如今也只是随便整修了一下,危城一座,贺州守军既然丢下了贺州城撤退,就绝不可能退到河阳城,丢下高大的贺州城,却退到残破不堪的河阳城固守,西关军那些人再愚蠢,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亲家所言极是。”朱凌岳点头道:“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如果他们真的用河阳城据守,我们不用一天时间,就可以攻破。”
“除了河阳城,往东不过二三十里地,便是兔子岭。”甘侯正色道:“兔子岭方圆不过十来里地,不是什么险峻所在,无非是处小山头,真要说起来,比起河阳城还不如,河阳城好歹还有城墙,那兔子岭不过是些草木枯藤,我军数倍于他们,他们要是待在兔子岭,咱们更容易将他们全歼在兔子岭一带。”
“那么他们有没有可能折而向北或者向南?”朱凌岳神情严峻。
“且不说向南向北他们找不到助力,咱们也不会让他们往其他方向过去。”甘侯冷笑道:“朱督,我虽然答应三日之内不会对他们发起攻击,却并没有说三日之内不能按兵不动,朱督的骑兵,可以兵分三路,南北两翼防止他们折向其他地方,中间一路随在其后,咱们就像是牧人,而他们就像是咱们蓄养的牲畜,将他们逼着往东走……!”
“本督明白了!”朱凌岳眼睛一亮,“出了城,就由不得他们,咱们信守诺言,三日之内不去攻击他们,但是却可以堵住他们其他的去路,免得他们分散逃窜,将他们其他道路封死,逼着他们向东行军,三日之后,等他们赶到青原马场,便可立时对他们发起攻击,我三万黑风骑在前,步兵在后,到时候定可将他们全歼在青原马场一带!”
甘侯点头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既能兵不血刃拿下贺州城,又可以找到机会将他们全歼,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机会,如此机会,他们既然送上门,我们又如何不笑纳?”
第一四五四章 豪赌
朱凌岳和甘侯既然定下了计策,准备等着贺州守军退到青原马场一带,再行全歼,所以次日一早,传令下去,将东城外的几千兵马调开,向城中守军表明,联军已经履行协议,放他们一条通道,让他们出城而去。
东城兵马撤走,很快就有人禀报了韩英,韩英有些吃惊,其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昨夜裴绩前往对方军营究竟是所为何事。
裴绩后半夜才回到城中,韩英亲自迎接,但是回到城中的裴绩,并不多言,看上去颇有些疲倦,只说要好好歇息一番,凡事等次日再说,不过却下令韩英整军,收拾一番,做好随时撤走贺州城的准备,只不过在韩英等人看来,贺州城被团团围住,朱凌岳虽然屡攻不下,但是有一点韩英却不得不承认,敌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他们虽然一时间没有攻入城,但是只要不撤,贺州城迟早都要陷落,既是如此,他自然不相信敌军会放城中守军离开。
而且就算朱凌岳真的放出一条通道,韩英却也不敢轻易率军撤走,朱凌岳的黑风骑,不说是天下皆知,至少西北已经是名声响亮,数万黑风骑就在城外,放出一条通道,如果自己率军撤走,随时都要面临黑风骑的冲击,到时候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贺州城属于平原城,座落在平原大地上,四周其实是无险可守,一旦出城,就将在平坦的大地上行进,在城内,还能依靠城墙与对方血拼一番,可是一旦出了城,那便是骑兵的天下,黑风骑一旦冲击起来,西关军便是再勇猛,也难以抵挡那潮水般的铁骑冲击。
韩英是随着余不屈来到西北,为的是抵抗西梁人,与西梁人也是数次交手,见识过西梁铁骑在平原大地上的威力。
他不明白裴绩为何要让大家做好撤走的准备,被围城之后,韩英和许多将士都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没有想过活着离开贺州城,但是裴绩下达了这条命令,却让韩英很是纳闷,暗想裴先生难道想出了什么高明的招数,既能撤走,又能避免被天山铁骑冲杀?
一大早,东城外的敌军撤走,明显是让出了一条通道,而且其他三面的敌军,都是毫无动静,原地不动,韩英心下隐隐感觉出现这样的变化,应该和裴绩昨夜出城有关,心中便更是好奇,只想着搞清楚裴绩昨夜出城到底是做什么。
裴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刚出门,就看到包括韩英和许邵在内的许多将校都在门外等候,众将校本来都在悄声说话,见到裴绩出了门来,立时静下来,裴绩扫了一眼,笑道:“大家都这么早?”
韩英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倒是一个好天气,阳光明媚,韩英也不多说,但是那表情明显是在说现在的时辰实在算不得早。
“裴先生,您让咱们准备撤军,不知从何说起?”许邵上前两步,恭敬问道:“莫非先生准备让我们撤走?”
贺州危急之时,楚欢派裴绩前来主持西线军务,裴绩将训练不久的禁卫军也都带了过来,其中就包括许邵的风字营,风字营是专门的骑兵部队,只是一直缺乏马匹,整个风字营的战马,除了许邵原有的八百虎翼骑,楚欢好不容易凑了一些战马,加起来也不到两千匹,这不到两千骑,此番也是跟随许邵来到了贺州,而整个贺州守军,也就仅有许邵这不到两千骑兵。
楚欢从西梁通过盐马贸易而得的三千多匹战马,因为战事紧张,并没有立刻拨到许邵手中。
裴绩却是气定神闲,问道:“东城还有他们的兵马?”
众将互相看了看,韩英才道:“一大早,东城外的敌军就已经撤走……先生,我等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先生昨夜前往敌营,是否与此有关?”
“撤走就好。”裴绩道:“你们听好,今晚酉时,我们撤出贺州城!”
此言一出,众将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