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玄武抬头道:“辽东三十六骑都是赤练电的子弟兵,出自赤练电的家乡,三十六骑不是指固定的三十六人,而是三十六个家族,他们的父亲死去,儿子会继承,兄长死去,弟弟会继承,三十六骑对辽东军来说,是最高的荣耀,每一人在进入三十六骑之后,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以防随时战死,他们都会很早就选定继承人,而后继的继承人,也会经过残酷的训练,以让自己能够成为称职的三十六骑。从最开始的三十六骑到如今,每一个人对赤练电都是毫无条件地忠诚,对他们来说,自己的生命完全属于赤练电,他们目中除了赤练电,不会有任何人的存在,赤练电无论下达怎样的命令,他们都会全力以赴地去执行,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定武微微颔首,玄武继续道:“三十六骑的家世与风寒笑的十三太保并不相同,风寒笑当初招募十三太保,从一开始,便无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世……!”
定武冷笑道:“朕知道,就像楚欢,身为十三太保之一,谁又能想到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泥腿子出身。”嘴角泛起一丝轻蔑之色:“风寒笑的城府之深,可见一斑,十三太保的来历无人知道,都只听从他的命令,对头既然连这些人的出身都不知道,想要收买甚至是胁迫,便无可能。”
“圣上所言极是。”玄武道:“三十六骑虽然每一人的家世都可察,但是就算知道这些人的家世,也并无作用。这些人很早就被教会,比起赤练电的性命,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即使牺牲他们自己甚至是他们家人的性命,他们也不会有丝毫动摇,所以想要以他们的家人挟持三十六骑,并无可能。”
定武目光冷峻,只是抬手抚摸颌下青须。
“莫天益是最早跟随赤练电的人之一,而且莫家与赤练电的家族有几代人的交情,三十六骑便是以他为核心编制起来,每一名进入三十骑的人,首先要经过莫天益这一关,只有莫天益考核通过,才会交由赤练电定夺,而赤练电对于莫天益举荐的人,全都赞同,所以三十六骑实际上都是莫天益挑选的人,也是莫天益亲自训练出来。”玄武声音平静:“莫天益是三十六骑的首领,如果说赤练电在这天底下只信任一个人,那非莫天益莫说,虽然人心难测,但是在白楼档案之中,莫天益对赤练电的忠诚,不必怀疑。”
定武眉头一紧,问道:“如此说来,莫天益想要篡夺赤练电的权位,便是一场诡计?”唇边泛起冷笑:“范无琦前来河西,看来还真是赤练电的阴谋。”
玄武摇头道:“圣上,莫天益虽然对赤练电绝对忠诚,但是不能以此便断定范无琦所言都是赤练电设计好的。”
“哦?”定武盯着玄武,“为何这样说?”
玄武想了一下,才道:“赤练电在辽东拥有绝对的权威,莫天益虽然是赤练电的心腹,但所领也只有赤备,他并无权力插手到黄甲虎骑和黑甲狼骑的军务。如果赤练电突然死去,整个辽东,便没有人可以取代赤练电的地位。辽东军一直以来都存在两大派系,一派便是以三十六骑为核心,都是跟随赤练电从关内杀到关东的旧部,而另一派,则是辽东本土将领。赤练电到了辽东,必须要融入辽东,而且辽东人亦都十分悍勇,当年他在辽东击退高丽人,辽东本土的兵马也是起了极大的作用,所以辽东军中,辽东人却是占了大半。”
定武微微颔首,淡淡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从来便少不了争斗。”
“范无琦这些人,都属于辽东本土派,赤备突骑可说是赤练电的乡党,而黄甲虎骑,则是以辽东人为主力。”玄武声音平和,对于辽东的状况显然是十分清楚:“如果赤练电死去,群龙无首,辽东军很有可能便因为两派人马的争斗陷入分裂,莫天益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控制住辽东,所以隐瞒赤练电的死讯,利用赤练电的余威排除异己,逐渐控制整个辽东军也是大有可能。”
“原来如此。”定武叹道:“照此说来,依然无法判断辽东内乱是真是假,赤练电究竟是死是活!”
玄武跪倒在地,拱手道:“圣上,卑职愿意前往辽东,查明赤练电是生是死,赤练电如果还活着,那么范无琦所言,便很可能是赤练电的阴谋,否则辽东就真的是乱了。”
他聪明异常,到了这个份上,当然已经明白定武的意思,即使身为神衣卫千户,这种时候前往辽东打探,却也是凶险至极,他并不等定武开口,既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便即主动请命。
第一八一六章 一语定策
初秋时节,阴雨绵绵。
不过阴霾的天气,却阻挡不了楚欢喜悦的心情,裴绩拿下梁州之后,做了一番安排,留下了侯金刚镇守梁州城,这才赶到通州。
侧厅之内,裴绩将梁州的情况向楚欢详细禀报了一番,裴绩率兵奇袭梁州,夺取梁州城之后,首先便即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梁州的仓库,以免生出意外,梁州屯有不少粮食,本是作为镇守梁州的数万兵马的军粮,如今也都尽数落到西北军的手中。
此次出关,西北军调动的总兵力近三万之众,其中有近万西北骑兵。
以通州和梁州的储粮,三万兵马撑上三五个月并不困难,梁州方面,裴绩留下了两千骑兵以及五千步兵,共计七千兵马,扼守梁州城以及各处要害。
如今通州这边,反倒是有步骑兵两万人左右。
“大哥,金陵仓那边的情况,大哥是否清楚?”楚欢对储存有大批粮草的金陵仓念念不忘,“是否有办法拿下金陵仓?”
裴绩肃然道:“我已经派人打探过,金陵仓在琼河之畔,有山水地地利之险,易守难攻,徐昶对金陵仓十分重视,有上万兵马守卫在金陵仓四周的各处要害,如果要强攻,着实不易。”起身来,走到挂在墙壁上的地图面前,伸手指道:“金陵仓当初修建在这里,就是为了确保易守难攻万无一失,后面倚古浪山,悬崖峭壁,大军根本不可能逾越,前面则是琼河……!”顿了顿,才道:“金陵仓这一片区域,乃是水运动脉,琼河自西向东,折而向南,形成一个弧度,分出几条支流,金陵是富庶之地,而琼州在金陵各州之中,又是富庶中的富庶,其中便是靠了这条水运。”
楚欢点头道:“我对这条河也已经有所了解。听说此前琼河之上商船往来如梭,络绎不绝,这是东西相通的一条水道,每年漕运银子的收入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错。”裴绩颔首道:“金陵仓其他两面,道路崎岖,而且沿途都设有要塞,据我所知,两条道路上的要塞加起来,足足有十八处之多,每一处要塞都是易守难攻,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要强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楚欢叹道:“当初在户部的时候,我曾查阅过各处粮仓的存粮,除了四大粮仓,秦国在各处大大小小设有数百处粮仓,不过几乎都已空竭,四大粮仓,也唯有金陵仓的存粮甚丰。不过这些存粮,是秦国最后的本钱,从金陵仓沿着琼河而下,进入饶水,前后不过十天,就能将粮食运送过去……!”
裴绩笑道:“如果不是当初袁不疑叛乱,真的将这批粮食送到洛安,秦国从中拨出一部分救济逃难到京畿附近的灾民,洛安京城很有可能就不会这么快陷落。若是洛安没有陷落,有了这些粮食,前线将士斗志不消,甚至可以用这批粮食招兵买马,洛安或许还能多撑一年半载也未可知。”
“袁不疑叛乱,导致洛安陷落,这恐怕是上天有意要让秦国灭亡。”楚欢淡淡笑道:“大哥,这金陵仓在徐昶手中,对我们实在是个极大的威胁,他既然占了金陵仓,便能够继续招兵买马,金陵其他两路反王就算联手,恐怕也迟早要被徐昶吞掉。”
“如果没有变数,吃掉其他两路人马,独霸金陵,对徐昶来说并不是难事。”裴绩道:“想要剿灭徐昶,金陵仓势必要夺下,不过要夺下金陵仓,如今看来,也只有从水路发起攻势。徐昶占据金陵仓之后,顺势也控制了金陵仓附近的琼河码头,此人显然也知道琼河码头是唯一可以攻入金陵仓的地方,所以在琼河驻守了一支水军。”
“水军?”
裴绩点头道:“不错,据探知,这支水军拥有三十多艘船,其中有六艘巨船,守卫金陵仓的上万兵马,有近三千人便是这支水军。”
楚欢皱起眉头,神情凝重起来,“这样说来,金陵仓便是固若金汤,根本不可能攻破?”
“这支水军虽说大都是新近招募的兵士,但是秦国历来对水军并不重视,徐昶一下子集结了数十艘战船,如今在琼河上日夜训练,而且封锁了河道……!”裴绩叹道:“这金陵仓就像一块肥肉,近在眼前,却是被锁在铁笼子里,看得见吃不着……!”
楚欢自然清楚,相比起步兵,组建骑兵的成本远比步兵昂贵,而相较骑兵,水军的成本却又大出不少。
一艘战船的成本,绝非小数目,绝不是几块木头敲敲打打就能造出一艘战船,徐昶拥有一支三十艘战船的水军,显然是代价不小,可是徐昶坐拥大半个金陵,钱粮众多,远不是西北军可以相比。
要攻打金陵仓,诚如裴绩所言,水路是唯一的进攻方向,可是面对金陵水军,楚欢虽然有强大的骑兵军团,却也不能从天上飞过去。
要打金陵仓,势必要有一支与金陵水军相匹敌的水师,要组建这样一支水师,耗费的金银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对目前的西北军来说,几无可能。
“大哥,看来以前我们还小看了徐昶。”楚欢叹道:“徐昶不但占据金陵仓,而且还拥有这样一支水军,琼河直流遍布西南部,而且可以经饶水进入洛安,如果被徐昶独霸金陵,以他的实力,继续扩张,日后恐怕将是我们不可小视的威胁。”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金陵仓并不是威胁,楚督想要拿下金陵仓,也并非一定要靠水军完成,只是当前楚督当真准备挥师南指?”
这声音突然响起来,裴绩禁不住皱眉瞧过去,只见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衫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正从门外进来,裴绩并未见过此人,只觉得十分眼生,楚欢却已经起身来,笑道:“大哥,差点忘记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裴绩起身来,楚欢已经向那人道:“西门先生,这位便是我结拜义兄裴绩!”
西门毅却是微整衣衫,向裴绩拱手道:“原来这就是裴大将军?裴大将军,鄙人西门毅,久仰大名,举手之间,通州梁州尽入囊中,佩服佩服!”
裴绩却也是拱手,楚欢笑道:“大哥,这位是西门毅西门先生,足智多谋,胸藏百万兵,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西门毅?”裴绩一怔,问道:“我听说通州有一个西门世家,家风仁义,声名在外,却不知这位先生……?”
“大哥,这位西门先生,便是出自西门世家。”楚欢笑道:“他也是如今的西门家族长?”
西门毅却已经笑道:“不敢不敢,不过是一介狂生而已,败尽家财,在西门族人眼中,我不过是一个疯子,名为族长,实际上却已经无人承认。”
“原来真的是西门家族之人?”裴绩眼眸中微显敬慕之色,“西门先生,快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