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青道:“大人,朝廷都对你起了猜忌之心,你又何必继续留在这里?恕我直言,冯破虏都敢在大人面前耀武扬威,定然是心里已经清楚朝廷对大人的态度,如果皇帝对大人依然信任有加,凭着大人这么多年与皇帝的交情,冯破虏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大人面前如此放肆。他既然连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亦可见朝廷确实已经对大人再不信任……!”
乔明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神色看起来十分黯然。
“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再留下来?”卫天青苦笑道:“大人,乱世当道,大人何不就此退隐,与夫人一同离开云山,再不问世事……!”
“天青,我知道你的心意。”乔名堂喟然长叹,“我又何尝不想如此?可是你觉得这个时候,我能丢下西山不顾吗?冯破虏手下的骄兵悍将,毫无纪律,如今我还在云山,他们就已经十分嚣张,如果我当真弃而不顾,这云山更是要被他们闹翻天,到时候受苦的就是老百姓了。为官一任,我虽然没有造福百姓,可……可也不能事到临头,丢弃他们不顾,将他们置于水深火热之中。”
“大人,难道冯破虏他们还敢残害百姓?”卫天青神情冷厉。
乔明堂冷笑道:“乱世人不如狗,为了取得胜利,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冯破虏军中缺粮,已经放出话来,如果我不能筹措足够的粮草,他便要亲自动手。夷蛮人本就凶悍残暴,这冯破虏也是杀人如麻的角色,你觉得他们一旦动手,会有什么好结果?”
卫天青骇然道:“大人是说他们会纵兵抢掠?”
“这是他们骨子里的习性。”乔明堂苦笑道:“所以我就算想走,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只要我还留在这里,他们多少还有些顾忌,否则……!”摇了摇头,拿起酒坛,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卫天青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大人,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乔明堂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说。”
“大人,恕我直言,楚欢的西北军虽然反叛,但是他们攻略城池之后,非但没有纵兵抢掠,反而是秋毫无犯。”卫天青道:“不管楚欢用心如何,却是起到了收揽民心的作用,如果我们这种时候不得民心,反倒要任由冯破虏纵兵劫掠,即使他们真的在军营之中堆满钱粮,可是没了民心,最终也只能是被西北军所败……大人在云山多年,清名远播,可是一旦发生劫掠事件,即使不是大人的意思,百姓也会将大人与夷蛮人连在一起,多年的清名,也将毁于一旦。”
乔明堂苦笑道:“清不清名,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能够让云山百姓躲过这一劫。”
“大人,莫非咱们已经供应不了钱粮?”卫天青低声问道:“若是给他们一些粮食,他们是否还要作乱?”
乔明堂道:“天青,我不瞒你,仓库之中,确实还有粮食钱帛,这上万兵马,支撑他们三五个月,那也不在话下。”
“哦?”卫天青急忙道:“既然如此,大人为何……?”
“这便是问题的关键。”乔明堂正色道:“他们抵达云山之后,我已经拨出了一批粮食,至少可以支撑半个月,可是到现在不过十日,冯破虏就宣城已经断粮,三天前开始,他就上门催粮,也就是说,支撑半个月的粮食,在第七天,冯破虏就说粮草不足。”
卫天青皱起眉头,听得乔明堂继续道:“夷蛮人胃口就算大,却也不能如此迅速消耗粮草。正因如此,我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大人的意思是?”
“楚欢的西北军战斗力极强,你我都已经领教过的。”乔明堂轻声道:“夷蛮人虽然凶悍,但是真要与西北军交手,也未必是敌手。我已经得知,辽东那边开始往燕山集结,瞧这情形,赤炼电也已经反了,准备自东向西攻进河西了……!”
卫天青在狱中多时,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听说辽东竟然出兵,吃了一惊。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河西已近无力继续向云山增兵,以目前云山的兵马,就算不被西北军所败,也只能陷入僵局。”乔明堂目光闪烁,“如此一来,这一战要到什么时候结束,谁也说不清楚,如果我们持续向他们供应粮草,以他们的消耗速度,最多三个月,我们库存的粮草便要被他们消耗得一干二净……!”
卫天青微微颔首道:“真要僵持下来,三两个月战事也未必能够结束。”
“如果粮草告竭,一旦被西北军打过来,甚至出现围城状况,那又如何?”乔明堂叹道:“我不得不为长远打算。”
“原来如此。”卫天青恍然大悟,“大人目光长远,未雨绸缪……!”
“所以此种境况下,兵马粮草的供应,不能只由我们来解决,河西也必须想办法。”乔明堂道:“上次一败,回到云山的残兵败将依然不多,我手底下现在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兵马,如果连粮草都没了,咱们手头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卫天青皱眉道:“可是如果不供应粮草,冯破虏绝不会善罢甘休。”
“那是自然。”乔名堂苦笑道:“所以我这几日日夜难眠……天青,冯破虏随时都可能发难,所以我才……哎,我才想让你带着夫人离开。”
卫天青并没有说话,微一沉吟,才压低声音道:“大人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
“更好的法子?”乔明堂叹道:“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好法子?除非……!”随即讪讪一笑,摆手道:“那不过是异想天开而已。”
卫天青身体前倾,道:“大人如果有什么好法子,尽管说来,看看卑职是否能够帮忙。”
“你我都无能为力。”乔明堂苦笑道:“除非冯破虏现在的急病死了,夷蛮兵群龙无首,朝廷一时半会也无法调派大将,由我们来接管兵权,对夷蛮兵马严加约束,如此一来,还可能有转机。如今朝廷指望着冯破虏在西山平叛,冯破虏向朝廷说什么,朝廷都会应允,我们无论说什么,朝廷也不会放在心上,除非西山的局势重新由我们掌握,朝廷或能听我几句……!”摇头道:“不过这也只是一厢情愿,冯破虏身强体壮,怎么可能病死……!”
卫天青微皱眉头,沉默片刻,终于道:“乔督,卫某跟随你多年,早就将这条性命交托给你,事到如今,情势紧急,如果乔督当真有用得着卫某的,尽管直言。”
卫天青毕竟不是笨人,一开始还以为乔明堂当真是心情愁烦,可是乔名堂这番话一说,卫天青已经心知肚明,知道了乔明堂的心思。
乔明堂看了卫天青一眼,略显尴尬,起身来,走到牢门处,向外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回来,重新坐下,凑近卫天青,压低声音道:“天青,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瞒你了。你是我如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也是目下唯一可以帮我渡过难关之人。”
“乔督是要杀冯破虏?”卫天青神情冷峻,压低声音道:“冯破虏是河西派来的平叛大将,如果轻易杀了他,而他却又死在云山,大人只怕是难逃其罪。”
第一八八二章 越狱
乔明堂淡然一笑,道:“既然要除掉他,自然是要周密策划。冯破虏不死,西山的百姓迟早都要遭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卫天青端起酒碗,仰首饮尽,才道:“大人是否已经策划好行动计划?”
乔明堂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确实已经设计好了行动的方法,只不过……冯破虏武功不弱,十分强悍,给他最后一击的杀手,不但要武功高强,而且……要对我忠心耿耿。”
卫天青笑道:“大人,卫某武功未必很高,但是对大人的忠心,绝无问题。”
乔明堂肃然道:“天青,你是答应出手除敌?”
“卑职在这里,已经是在等死。”卫天青笑道:“如果还能在死前为大人效命,卫某自然是绝无二话。大人这些年对卫某的恩情,卫某始终没有办法回报,这次正好借此机会,报答大人对我的恩德。”
乔明堂叹道:“我便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
“大人,我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卫天青肃然道:“只要能够帮着大人除掉冯破虏,卫天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乔明堂伸手过去,握住卫天青手腕,感动道:“天青,此事若成,西山百姓便会躲过一劫,我代西山百万之众在此谢你。”
乔夫人一整天都是心事重重,乔明堂要去狱中探望卫天青,乔夫人一开始倒是颇为欢喜,只以为乔明堂是念在与卫天青多年的情分上,所以才去探望。
她亲自做了几道精致小菜,只盼乔明堂与卫天青相见之后,甚至能够网开一面,将卫天青从监狱之中放出来。
卫天青为人豪迈,虽然是官府中人,但是骨子里却有着江湖的侠义之风,而乔夫人对于江湖义气,却是十分仰慕。
最为紧要的是,当年在泾江遇险,是卫天青和楚欢联手保护了众人逃脱大难,乔夫人心里既感激楚欢,对卫天青却也是十分感激,虽说卫天青护卫自己乃是分内之事,但是乔夫人却总觉得欠卫天青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