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颗用细木棒子挑着的糖果子,果子只有指甲盖大小,浅浅的粉色,上头包着层糯米纸,像三月的桃花。
这真是拿她当六岁孩子来哄了。
“我家乡的特产,外头吃不着,你尝尝?”他捏着棍子在她眼前逗猫似的晃着。
小丫头绷着脸,耳根边上勾着几缕卷发,笑唇抿成直线,他好想掐她的脸让她笑。
“不尝。”俞眉远撇开头。
“你年纪小小,脾气怎么这么大?上次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别气了啊,乖。”小霍还拿着那根糖果诱哄着,“真不吃?这可是用桃花水浇了蜜柚汁凝成的。”
俞眉远被他絮叨的烦了,猛地煞住脚步,才要开口,就听到俞章敏和于兮薇的声音同时传来。
“父亲。”
“大舅舅。”
前头的人都已停了脚步。
俞眉远没功夫再搭理小霍,刚要推开,小霍却已将那袋糖果子一股脑全塞到她手里,小声道了句:“都给你,可别再生气了。”
语毕,他将脸色一肃,笑容敛去,眼里戏谑顿改。不过十岁的孩子,仿佛眨眼间换了个人,玄衣黑裳,眉目平淡,神色竟也淡淡的,所有人在他眼底,都毫无差别。
……
飞峦抱翠的清池西面堆了叠石,引水而上,筑成飞瀑,叠石之下有道垂藤石门洞,洞上题着“长青”二字。
这门洞连着俞宗翰的书房“沐善居”,俞宗翰带着长随从这洞里穿出,身上还穿着绯色公服,脚步匆匆地赶往春满园。
俞眉远回俞府三个月,还没见过自己这生父。
俞宗翰前年升了工部侍郎,去年年末时,被惠文帝一旨遣往江南巡察桑蚕纺织与农事水利,一去便是半年多,连上元灯节都没回来。如今这是踩着老太太的寿辰时间回来,一进京他先去见了皇帝才回府,连公服都没来得及换下,就往春满园见老太太。
“敏儿?”俞宗翰在门前停了脚步,目光从不远处几人身上扫过。看到规矩行礼的俞眉远时他目光一顿,眉头跟着微蹙,疑惑地看她,正要开口问话,便被打断。
“父亲。”俞章敏已与小霍两步走到他跟前,长揖行礼后方道,“这位是霍引霍兄。”
俞宗翰收回目光,敛眉沉笑。他正值盛年,一张脸庞俊逸不俗,笑唇风流,生得极讨人欢心,但多年为官他早就练出一身端正大气,加上今日又身着绯红公服,愈发显出威严气势。
“哦?何事?”他淡淡应了句,漫不经心看了眼小霍。
皮肤黝黑的少年,貌不惊人,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俞章敏还要说话,小霍早已踏步上前,抱拳行了江湖之礼。
“在下云谷霍引,奉师命下山协助京兆尹皇甫大人缉拿一名在逃要犯。此番前来,实因此事刻不容缓,需请俞大人相助,才冒昧求见。”
繁花锦园之中,玄衣少年声音清冽如泉。他身量不及俞宗翰,行礼后就微仰起头,眼里平静无波,没有拘谨紧张,一派坦然,仿若年龄与身份上的所有差距,都不存在。
俞眉远正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给青娆,闻言心头一跳,还没等青娆接下纸袋便松了手。
纸袋“啪”一声落地。
霍引听见声响转头看到她便咧唇一笑,那点少年老成的沉稳又被戏谑取代。
似乎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俞眉远垂眸,心脏怦然作响。
霍引?
云谷霍引?
俞眉远没想到自己竟会这样遇见少年霍引。
上辈子,他是大安朝传说中唯一一个与魏眠曦齐名的人。
但这时的他应该还未成名,识他之人甚少。不过她知道,再有五年,他便会名动天下。
剑落九霄,无人知君来。云谷的主人霍引,除了剑法冠绝天下外,还有一手无人可比的易容术,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颜。
但这些不重要,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
他是她死前要寻的人!
……
俞眉远上辈子在死之前,除了在找慈悲骨的解药之外,还牵念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徐家最后的血脉。
徐家犯事之后,家人流放西疆。西疆苦寒之地,书信往来不便,徐家早早就与他们断了联系。直到死前,她都一直在打探着徐家的消息。
徐家一门在西疆战乱中遭逢疫症,几近绝户,仅留下一滴血脉,就是徐家的嫡长子,她的表哥徐苏琰。
她很想找回徐家这最后一点血脉,妥善照顾,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死之前她仅仅打听到徐苏琰曾经在云谷出现过。
多的,就没有了。
“原来是霍小兄弟。不知皇甫大人要抓捕的要犯是何来历?”俞宗翰在听到“云谷”二字时,面色忽然一整,收了先前的漫不经心。
云谷,不止在江湖上是个神秘的所在,在朝堂之中,也是个特殊的存在。
而眼前的云谷霍引,单凭这一个姓,足以证明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此人名为多摩罗,汉名莫罗,乃是关外萨乌人,信奉月尊。他半年前从西域入关进京,一路上已犯案多起。三个月前我与他在万隆山上斗过一场,可惜被他逃走。此人如今已遁逃入京。”
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