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眉远与俞眉安一起站在众人中间聆训。俞眉安如今见了她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又惹得俞眉远一个不痛快,招来性命之虞,皮肉之苦,因而从踏出家门那一刻起安分守己,不敢吱声。
只是俞眉远又有些奇怪。照理来了毓秀宫,俞眉安早该去寻自己的小姐妹,然后离她越远越好,可如今却还跟在自己身边半步不离。
俞眉远不禁多看了两眼。
俞眉安虽然乖乖站着,可眼神却有些怒意,只望着头两排站着的几个人。
都是她过去的闺中密友,其中一个还是魏枕月。
俞眉远有些了然。因为魏眠曦的关系,俞眉安成了城中笑话,原来奉承她的那些姑娘都转而偷偷笑话她,哪还能愉快地做朋友?再加上魏枕月先前大力撮合这桩亲事,都快把俞眉安捧到天上,如今亲事不成,魏枕月反口不认,只说是俞眉安一厢情愿让人误会。
俞眉安脸都丢到城外去了,如何不怨?她情愿跟在俞眉远身边,也不想过去自讨没趣。
“太阴太阳祭舞之选,将由尚仪局的李司乐携教坊司几位授舞的师傅共同教导诸位进行舞训。祭舞之选分为初拔、次选与三中,这两日大家先在毓秀宫内暂歇,授舞师傅会进行简单的舞训,三日后诸位分批进行初次选拔,只留二十位在宫里学习祭舞,三十日后次选,由尚宫局五品以上女吏共同考核,过者五人,于十日后由帝后二人亲自挑选主祭舞。”贺尚宫继续说着。
初次选拔并不考校舞技,只看每个人的长相气质、身形腿骨以及音律感,择天赋佳者而录之。
一共进来一百名少女,在这初拔里便要遣回八十人。
俞眉远就当自己来大安皇城五日游。
……
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宜后,诸人便被分批带入毓秀宫。作为历来秀女初入宫的住所,这毓秀宫别的没有,屋子特别多,庭院也大。
俞眉远与俞眉安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屋子里,俞眉安极其难得的这么久都没出一声怨言,只自己闷闷坐着发呆。俞眉远与其无话可说,便自顾自整理起带进宫来的衣物。
没多久便有宫人挨房催促她们进善清殿沐浴。善清殿说是殿,其实也就是个宽敞的澡间,里面早有装了浴汤的香樟桶一字排开,每个桶旁都站了个随侍的宫人,端着澡豆香花并头油面脂等物。
进宫参选的这些人在家里都是千娇万贵的姑娘,如今却要在她人面前宽衣解带,难免忸怩。俞眉远也不自在,便以最快的速度脱了个精光,也不用人服侍,“卟嗵”一声自己进了桶里。
水温恰好,叫人从脚舒坦到头。
待她舒舒服服地洗干净,后头还有人姗姗来迟,才进殿便发起脾气来。
“什么,这么多人一起洗?”那人踢了踢浴桶,又从旁边桁架上拉起要换上的衣裙,“每个人都要穿成这样?真难看!”
“贺尚宫说了,在毓秀宫里诸人的打扮务必统一。请姑娘速速沐浴更衣吧。”善清殿上掌事当差的姑姑沉着脸,一板一眼地回道。
殿上的姑娘们心里都不痛快了。为了能入贵人们的眼,她们准备了华丽美饰,如今说不让穿戴就不让了,她们如何甘心?
一时间怨声四起。
俞眉远麻溜地从桶里出来,迅速裹了浴衣,缩在角落里拭干身上的水,换上了宫里赐下的衣裙。
那是身粉樱的襦裙,颜色鲜嫩,花样素净,料子穿着很舒服。
她没什么要求。
更衣妥当,她绞净头发,让宫人替她梳了个垂挂髻,规规矩矩地簪了宫花,便出了善清殿。
才刚踏出大殿,她便听到有人在殿外与贺尚宫说话。
“贺尚宫,皇后娘娘命我来请俞家的四姑娘前去坤安宫一见,不知现下她人在何处?”
俞眉远脚步顿止,跟在她身后出来的几个不愿沐浴的少女也都停了脚步。
“这么快就有人攀上关系了?”当前一个少女眼尾一挑,讥诮道。
“俞家四姑娘?不就是那个抢了俞三亲事的?”有人在旁边嘀咕一句。
“莫非这名声都传到皇后耳朵里了?”另有人又笑了句。
“怎么回事?”贺尚宫见几人堵在善清殿门口叽喳闹着,便回头喝了一声。
善清殿的姑姑便上前在她身边耳语了几句,贺尚宫当即沉了脸:“我才刚已经说过了,进了宫里就要守宫里的规矩,把你们在家的那些小姐脾气收起来。谁不愿意按规矩行事的,即刻消了祭舞参选资格。”
一句话,说得那起人都住了嘴。
“俞四姑娘在里面吗?你去请她出来吧。”贺尚宫脸色不虞地转向善清殿的管事姑姑。
来的人是皇后身边的汤姑姑,这面子她没法不给。
“不劳烦姑姑了,俞四在这里。”俞眉远走下台阶,大大方方行了礼,承认了身份。
四周便扫来无数目光。
俞眉远坦然受之。
……
毓秀宫位置偏僻,离后宫几处正殿有好长一段距离。汤姑姑步伐颇急,一路上也不言语,俞眉远便也只是安分跟着。
说起大安朝的这位皇后崔元梅,俞眉远上辈子因射杀燕王之功而进宫得赏时,曾在坤安宫里见过一次,可这辈子她们尚无交集,崔后为何要见她?
俞眉远想不出原因。
大安皇城十分大,宫宇宏伟瑰丽,庭院园林明朗开阔,琉璃金瓦,重檐飞角,一步一景,皆是天家威严,皇室之象。
俞眉远一边走一边看着,只感叹匠人手艺鬼斧神功,倒也不觉得路远。路上不时遇到些宫女太监,都向这汤姑姑行礼,俞眉远不知那些人的身份来历,汤姑姑回礼之时她便也跟着回礼。汤姑姑见她乖巧的模样,倒添了几分欢喜,也只藏在心头,面上依旧淡淡的。
走了好一会,两人才到了一处宫殿前。
“昭煜宫?不是坤安宫吗?”俞眉远抬头,看着殿前匾额,觉着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