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谁谁

爱谁谁 第64节(2 / 2)

景郡王全盘计划落空,不由深恨徐雅言和女儿愚蠢短视,却不反省自己为何也没看出《女戒》中的破绽。送徐雅言入宫的计划已经落空,他只好打叠精神,招待起众位宾客,为了缓解尴尬,尚未到饭点就命婢女传菜开席,吃吃喝喝混过去,也好尽快散了。

因是临湘郡主做东,菜肴全是九黎族特色,多为整只整只的烤肉,少有素菜,调料也辛辣无比。众人面前各摆放了一个小案几,其上放置酱料、碗碟、酒水等物,自有婢女用刀削下肉片,装盘分送。

开宴时圣元帝将木沐拉到自己身边,木沐又把姐姐拉到身边,三人自然而然坐在一处,分食一只烤全羊。

“这么大只要怎么吃啊?”木沐展开双手比划了一下,脸上满是惊奇。

“自是切开吃。”圣元帝挥退婢女,掏出匕首,亲自将羊里脊削下来,放置在两个小碟内,推到姐弟俩面前,笑容十分温柔,“这里有甜酱、辣酱、酸辣酱,喜欢什么口味蘸什么,吃完了朕继续给你们削。”

“谢皇上,您自己吃吧,这里有婢女伺候。”关素衣表面恭敬道谢,私下里却悄悄掐了忽纳尔一把。有案几遮挡,她并不担心被旁人看见。这人刚才说什么卑弱女子当不得国母,就差当场宣示要娶自己,瞅瞅,临湘郡主已经了悟,正一眼一眼地看过来呢。

圣元帝笑而不语,只反握住夫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揉捏几下。他专为夫人而来,正所谓秀色可餐,有夫人陪坐在旁就已餍足,哪里还用进食?

木沐觉得切割羊肉很有趣,抽出腰间匕首,奶声奶气道,“我也要自己吃。”末了一刀扎入羊腿,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把它卸下来,惹得几位大臣莞尔不已。

关素衣怕他伤到自己,立即夺过匕首教训几句,圣元帝连忙帮着说好话,又把匕首拿过去,塞进木沐怀中,低声道,“我们九黎族男子三岁就会拿刀,十岁上战场的比比皆是,他不过切几块肉,你何必小题大做。有朕看着他,不会伤到的。”

木沐拿着匕首不敢乱动,一会儿看看姐姐,一会儿看看姐夫,满脸渴望之色。

关素衣想起他是将门之后,血脉中难免隐藏了男儿血性,怎能抹灭?思忖片刻后妥协道,“罢了,你自己吃也可以,不要贪多去卸什么羊腿,只片下嫩肉便好。卸了它,你吃得下吗?别人想吃又该如何?”

“我知道了。”木沐受教,转脸去看姐夫。

圣元帝揉着他脑袋说道,“吃罢,切不动的姐……朕帮你切,用刀的时候刀刃总要反向自己,以免伤手。”

三人坐在上首,十分自得其乐,下面的人却都看出端倪,恍然大悟。不说皇上凝视关小姐的目光何等温柔缱绻,照顾木沐时如何细心体贴,单说三人熟稔亲密的程度,竟似一家三口一般。要说皇上对关小姐没有非分之想,谁又能信?

临湘郡主这才想起卞敏儿暗算关素衣的事,不免在心里暗恨。什么对付关素衣就是对付帝师府?分明是铲除情敌,却瞒着不说,令她挑中徐雅言,费尽心机筹谋,却不过是笑话一场!

难怪关素衣能死里逃生,原是背后站着皇上。如今他意欲立法,强令男女婚配,鼓励寡妇改嫁,那么娶关素衣为后也算是顺理成章。只不过对方终究没有九黎族血脉,定会受到诸位亲王阻挠。在场所有未婚女子全都没有机会,尤其是那些研读过《女戒》,被皇上烙下“愚妇卑弱”标签的汉女。

这样想着,临湘郡主又冷笑起来,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放眼四顾,唯关素衣有那个气场,也有那等魄力,能担得起皇后一职。

一席饭吃得无滋无味,宴毕,景郡王带领众人恭送圣驾,眼睁睁地看着他带上关氏姐弟,朝帝师暂居的皇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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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福得了陛下吩咐,亲自送季婷归家。季大人已收到景郡王暗中送去的消息,早早等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既屈辱无奈,又惶恐不安。他哪里能够想到阻挠一桩婚事竟会被渲染成动摇国本的灾祸?待育民之法修订完毕,昭告全国,季府的名声无疑会一落千丈。

未免被皇上视作愚人,将来不得提携重用,他如今必要风风光光地把侄女儿嫁出去。思忖间,马车已缓缓停靠在路边,季婷搀扶着季大夫人下来,看见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女儿,顿时泪如雨下。

“瑶儿,快到娘怀里来!”她展开双臂,抱住飞扑过来的女儿,将近日来遭受的一切苦难与折辱,全部宣泄在悲切的哭声中。季二夫人领着一双儿女围过去,用力抱住她们,一家五口终于熬过绝望,等来黎明。

白福并不打扰诸人,只站在一旁用帕子悄悄抹泪。造孽哟!一家人好好的,作甚要拆散她们母女,毁掉他们姻缘,逼人出家呢?这季大人的心莫非是石头长的?今天若无关小姐口诛笔伐,仗义执言,不知多少女子会被逼死!

徐雅言躲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良久之后才悄然走开。她不敢归家,像游魂一般漫无目的地晃荡,看见一名妇人抱着一个小孩路过,忽然扯住她问道,“这位嫂子,你嫁人了吗?”

“孩子都有了,你说呢?”妇人见她穿着富贵,妆容精致,并不敢得罪,只好耐着性子回答她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如果你家夫君死了,你愿意为他守节还是改嫁?”

“呸!你家夫君才死了呢!”这话气得妇人火冒三丈,挣开她飞快走远,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在咒骂。

徐雅言默默站了一会儿,正准备转身,却听路边摆摊贩卖坚果的大娘说道,“一看你这姑娘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知民间疾苦。妇人若死了夫君,在这世道哪能不改嫁?倘若无儿无女,田地会被收归族里,一个人单过只能饿死,有女无儿也是一样的下场。就算有儿子继承家业,没有劳力耕种,照样吃不饱穿不暖,还会受到乡邻欺辱。那些单独把儿子拉扯长大的妇人,哪一个不受尽苦楚与委屈?哪一个不积劳成疾,早早去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连饭都吃饱,衣都没得穿,除了改嫁还能怎样?”边说边卷起坚果,摇头离开,可见对这个问题十分不屑。

守节?活都活不下去了,还守什么节?

徐雅言扶着墙壁慢慢蹲坐下来,忽然将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哽咽。女德不好吗?只不过说错一句话而已,为何要承受这种结果?

第157章 亲密

宴会散了没多久,天空忽然飘来几朵乌云,不过须臾便打雷闪电,下起暴雨。所幸关素衣已经抱着木沐上了马车,这才没被淋成落汤鸡。

“雨太大,不能打猎了!”木沐趴在车窗边唉声叹气。

“无事,下回天气晴好,姐夫再带你出来。”圣元帝一面按揉小家伙脑袋,一面沉声吩咐,“下雨路滑,让马跑慢点儿。”

在外赶车的侍卫果然放缓了速度,一路穿过雨幕,慢慢朝皇庄行驶。微风撩开车帘,送入几点沁凉的雨丝,落在皮肤上并不觉得难受,反而颇有几分趣味。

圣元帝见夫人出神望着车外,发丝随风飞扬,一会儿遮了脸颊,一会儿沾了嘴唇,一会儿又飘到自己脸上,带来酥麻痒意和几缕清香,不知怎地,竟格外口干舌燥。他抱起木沐,一点一点挪近了些,哑声笑道,“雨大留客。拜这场疾风骤雨所赐,我与夫人又可以在路上多待几个时辰。六日不见,却仿佛已经过去许多年一般,夫人,咱们的婚事何时能提?你一日不答应,我一日心难安。”

关素衣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忽纳尔不知何时竟已贴着自己肩膀坐过来,浓烈的纯阳气息近在咫尺,很是熏人。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问道,“你真要颁布育民之法?《女戒》不过是权贵阶级的自娱自乐而已,倘若让老百姓看了去,只会嗤之以鼻。”

上辈子,除了极个别读书读坏脑子的儒生,真正接受《女戒》的平民其实没几个。受害的女子大多来自于上层社会。然而只要《女戒》存在一日,等和平到来,盛世持续,随着儒学的不断传播,它的影响范围只会越来越广。或许数百年之后,全中原的女子都会像书中写得那般,一辈子卑弱可欺,至死不得解脱。

即便口舌锋利如关素衣,也只敢拿“从一而终”这一点说事,其余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地种植在世人的骨血中。女子自古以来就是最卑微的存在,这是无法改变也难以推翻的现实。所以,哪怕将徐雅言批驳得体无完肤,她也没觉得痛快多少,反而更为沉郁。倘若可以选择,来世她绝不托生为女子。

圣元帝察觉到她心情低落,轻轻握了握她指尖又克制地放开,安抚道,“你不用在意世人的看法,只管活出自己的样子来。倘若夫人真像徐雅言之流,一面轻贱自己,一面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便不是令我神魂颠倒的夫人。我所爱慕的、感佩的、欣赏的,正是夫人的刚强与韧劲儿。”

见夫人苍白的脸颊缓缓爬上红晕,他温柔一笑,“育民之法实则早已在起草修订中,并非只为针对《女戒》而已。你可能无法想象,不过百年时间,这片土地便埋葬了十之七八的人口,又遗留下多少孤寡,倘若不以国法的形式强令男女婚配,鼓励寡妇改嫁,人丁还会持续减少。今日,我亲自为季婷准备嫁妆,送她出门,来日便会有更多孤寡找到活路。”

关素衣了悟,思忖片刻后又摇头,“还有一个问题你想到没有?如果寡妇都改嫁了,那么前夫的孩子无人养育该如何过活?”

“那就鼓励她们携子改嫁,女子、孤儿,皆有田地可分。携子改嫁者,落户之后还可再分田地;帮助养育孤幼者,可以免除徭役赋税。官府建立育婴堂、善堂,救助相关人等。只要有心就能想到许多办法,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却可以保全绝大多数人的性命。施政者发布的政令,并非每一条都是十全十美,在执行的过程中总会遇见或这样、或那样的难题,我只能一边摸索,一边学习,一边纠正,只盼无愧于天下苍生。”

关素衣定定看他一眼,真心赞叹道,“忽纳尔,你是一位好皇帝。”

圣元帝耳尖微红,语带欣悦,“那是因为我有一位贤内助。”

“别胡说。”关素衣狠狠瞪他,却没料过了几息,自己竟忍不住笑起来。圣元帝也跟着朗笑,猝不及防地凑过去,在她脸侧轻啄,然后退开少许,表情回味而又压抑,“夫人快些嫁给我吧,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