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口吻散漫:“那可不行,老裴,这以后就是我吃饭的家伙了。”
“你再说遍!?你还真要去组什么乐队弹什么破吉他??”
裴耀华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裴峋,你这是在糟蹋天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苗子国内多少年才出个?你忘了那些从小看着你长大,手把手教你学戏的长辈了吗?他们都对你寄予厚望,等着你来扛起下代的担子呢!”
满场寂静。
周围的学徒们鸦雀无声,平时师父鲜少夸人,对裴峋更是动辄打骂,要求比谁都高,从没听过他说过这样的话。
天色渐渐明朗,屋檐上的少年默然良久。
“人各有志。”他淡淡道,“而且您也别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我算哪根葱?圈子里人才济济,这担子还轮不到我扛。”
少年将吉他背在身后,踩着院中槐树的枝干轻巧跃下。
“老裴,我有我要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头发半百的裴耀华盯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十六岁的少年个头长得飞快,像被春雨润过的笋,好像夜间就比他高过了个头。
那时的裴耀华见过裴峋的天赋,怎会甘愿轻易放他走?
于是他说出了那句,让他在后来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都无比后悔的话——
“好。”
裴耀华扔下手中的棍子。
“只要你爸妈愿意接走你,不管是谁接,我都放你走。”
少年没有料到这样的回答,眉头微蹙了下。
最后他还是默许。
“你说的,老裴,你别反悔。”
少年离开的背影清瘦挺拔,围观的学徒们纷纷向他投来极度震撼且完全被冲击到的目光,无声给他让出了条道。
裴峋等了三天。
在他初那年分开的父母那时各居两地,母亲忙于工作,不是在开会,就是下基层巡视工作,接到他电话时直接就回绝了他,让他听裴耀华的话,不要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
父亲带着他弟弟裴森在国外生活,裴峋的电话第二天才打通,对方语气很温柔,只告诉他:
“阿峋,离婚时法院是把你判给妈妈的,我不能擅自接你过来,这样她会生气,你应该也不希望我和你妈妈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僵对吧?”
盛夏嘶吼的蝉鸣声中,少年站在月夜的槐树下,声音干涩,讥笑了声:
“你确实不想和妈的关系更僵,因为你还想着有天当你的生意需要时,能请她利用职务之便帮你谋利是吧?”
“那你不如提前死了这条心,她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不就是因为算盘落空才跟她离的婚吗?”
“阿峋!”原本温柔的声音凌厉起来,似撕开羊皮的豺狼。
少年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指尖泛白,似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我不会麻烦你任何事,我只需要你答应外公接我走,剩下的我都可以自己……”
“阿峋,不行。”
电话那头传来裴森的声音。
好像是在说他同班同学请了哈佛学金融的家教,他也想要,父亲回头温声应下,说明天就让人去给他找老师。
裴峋没有听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蝉声聒噪,夏夜闷热,其他学徒们已经早早入睡。
少年在槐树下立了许久,插进口袋里摩挲阵,掏出了包烟。
打火机滚轮擦过树干,簇火苗亮起,烟草被火烤出细微的噼啪燃烧声。
最讨厌烟味的少年独自人站在夏夜的槐树下根接根的抽烟,指间猩红在夜色中明灭。
最后根烟抽完时,少年留下张字迹潦草张狂的字条,在拂晓到来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剧团。
裴峋十六岁的夏天很漫长。
他在街头卖唱,在烧烤店打零工,睡过公园,睡过桥洞,被误认成潦倒的流浪汉,经历了他前十六年都没经历过的彷徨颠沛。
但这样漫长的个夏天,他却始终没等到愿意来接他的父母。
“小裴,你晚饭也不来吃啊?”
节目录制了天,其他三对夫妻又是尝试唱京剧,又是起下厨做饭秀恩爱,唯有裴峋和温窈这对,个在外面院子里和学徒们闲聊切磋,个直接不见人影。
裴峋午饭没吃,凑合着吃了个闫师兄救济的面包。
“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