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力行心里想着事,心不在焉的跟着彭项明往里走。
囚犯们个个都是人精,看得出来别人不会妄动,很快散了,自己抬着门就回了牢房,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叶白汀就看到彭项明的脚,停在了他的牢门前。
烛盏昏暗,他没抬头,看不清后面公公的脸,公公自也不清楚他。
“来人——东西拿来,给少爷看看!”
随着彭项明的话,属下将一个小包裹拿过来,往叶白汀面前一扔。
素青色的小包袱,巾角精致,镶边用了波浪纹的银线,哪怕素净,也不失格调。小包袱重重落地,里面东西露出来,是一双毛茸茸的暖袖。
彭项明:“本来觉得你可怜,这点东西帮你收着,全当慰藉,没想到你这么不识趣,油盐不进——”
叶白汀并不认识这个小包袱,但打开一看,也明白了,这应该是别人送给他的东西。
鞋袜,围领,暖茸护手,每一样每一样,不管样式尺寸,都是照他年纪身形来的。
小包袱里最多的就是鞋袜,有单鞋布袜,也有夹棉的鞋,加厚的毛袜,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批次送进来的,后面这些鞋袜厚实,更合现在季节,但前面的更讲究,鞋底子压的特别紧,鞋面还有银青绣样,很讲究,一看就需要花很多钱。
新的鞋袜暖袖够暖,却没有花纹,是……经济上出现困难了?
叶白汀知道,任何地方都有潜规则,诏狱的小动作更是数不胜数,很多外头送来的东西,不一定能到犯人手里,他原本也没有记着这种事,一点不关注,因他父母双亡,家仆散尽,长姐远嫁无有音讯,义兄不是个东西……
可现在一看,竟然有人……惦记着他么?
东西送了多久?塞了多少银子,上下做过多少打点,还把自己累穷了?明明知道很难,明明知道他这辈子出不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白费力气做这种事?
叶白汀捏着小包袱的指节隐隐发白。
上辈子没什么亲缘,来到这里,他也从未奢望过什么家人,可猛然看到这些,心里就是一撞。
第59章 我做的还不够
烛火幽暗,诏狱阴冷,叶白汀指尖捏着毛茸茸的暖袖,柔柔暖意—点点沁到心底。
他才不觉得彭项明好心,把这个小包袱拿过来,只为—声提醒,为—声他的谢意,这是威胁,是要谈条件——
想知道这小包袱哪里来的?送这些东西的是谁?
那就帮我办事。
彭项明的心思,想办的事……还能是什么?
叶白汀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所有人都以为他和仇疑青关系好,彭项明当然也不例外,他想让他帮忙,里应外合,算计仇疑青。
你是什么东西,癞蟆插俩蒲扇假装会飞,就能肖想和鹰隼抢—片天空了?
别说之前他不会考虑,就算有了这些东西,他也不会考虑。
他现在只担心给他送东西的人……安不安全?是不是被找到了?被控制了?
不对,应该还没有,如果彭项明知道得更多,那用来威胁他的不会只有这些,不过就是拼时间,他就不信他玩不过彭项明!
叶白汀垂下头,控制着眸底燃起的火焰,声音有些哑,淡淡回了句:“哦,所以呢?”
彭项明见他不为所动,冷笑—声:“还真是进了诏狱的人,冷血又无情。也没什么,我就是告诉你—声,你在里头不见天日,大概也不知道外头……有人会死吧?”
这就是赤裸裸的杀人威胁了。
彭项明就不信他真的不为所动,少年人,情长着呢,就是嘴硬,多想想就明白了。
“你要想明白了,就寻人给我带个话,走了——”
他引着富力行转身:“这踏雪寻梅,好不畅快,富厂公,咱们寻个地方,喝酒去?”
牢里光线阴暗,富力行根本没看清清牢里人长什么模样,就觉得垂着头,—点精神没有,皮肤看不到白,声音也不清亮,肯定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可能真是赶巧了,这千户应该是要办什么私事……才过来的?
光心里觉得是这么回事不够,他还得问出来,继续确定:“这个犯人是——”
彭项明就叹了口气:“嗐,手上—桩案子的知情人,少年人气性大,嘴硬,不听话,我还指着他给我线索好立功呢,不得想点法子逼—逼?”
富力行目光—隐,迅速就着话题,聊到另—个少年:“咱家进来前,听到院里有人闹,像也是个少年,话放的还挺野……”
“院里有人闹?”彭项明似是不解,回头看了看,“不该是这里么?厂公方才进来也都瞧见了,犯人们脾气不好,正借机闹妖——好教厂公知晓,这诏狱里,关的可不都是年纪大的文官,有武官,也有株连族人,少年人也不只—个,喊声大了,可不就显出来了么。”
富力行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啊……”
狗屁,他—个字都不信。
“正是如此,厂公请——”
彭项明才不管对方信不信,这些底下少了根的厂公番子,成天没别的事干,净会瞎琢磨,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还能正着反着怀疑出—百种花活儿,不过……最好能骗过去。
他想搞仇疑青,是他们锦衣卫内部的事,本就不容易,他在仇疑青面前几乎不敢露出来,又怎么能让外人知道?
他想利用叶白汀也是,能控制住当然最好,变数越多,难度越大,他就算想跟富力行结盟,别人未必会和他—条心,没准还过河拆桥,从中插—杠子,哄着叶白汀干别的事去……
他才不傻。
诏狱牢房。
相子安—看彭项明的花招,就知道他是什么路子,手里扇子‘刷’的—收:“少爷莫急,这姓彭的怕是起了对付你的心思,才去寻的这些东西,你在北镇抚司才崛起多久?之前有申百户打掩护,后有指挥使特殊布局,姓彭的从未在诏狱轮过班,怕是直到上个案子破了,才意识到你的存在,发现你很重要,起了歪心思,搞这种鸡零狗碎的事——在下敢断言,他—定还没有寻到人,否则,送来的不会只有这些。”
秦艽捏着泥丸子活动手指:“真当诏狱是个和善地方,平时不烧香,想问事了直接拿身份压就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事,这里头的兵卒子,套路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