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没法聊了!
胡厂长站了起来:“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别打扰我。”
说完像逃难一样跑进了书房。
可呆在书房也不消停,门外传来他老婆跟女儿咋咋呼呼的议论声。
“闺女,你说这老师傅家电到底多有钱啊?一百万说捐就捐,乖乖,那可是一百万啊,你爸这么大个厂长,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人家能捐一百万,那说明这点钱对人家来说是小意思啊。别说一辈子了,我爸十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哎,也是,没个千儿八百万舍得捐一百万吗?听说那个老师傅家电的厂长跟你差不多大,还是小县城来的,你说她怎么挣的这么多钱的?她爹妈可真走运啊,生了个这么能干的闺女,比好多人的儿子都强。”
……
胡厂长听到妻女左一句右一句地夸叶蔓,句句扎心,都快气炸了。在家都不消停,胡厂长拿起外套,推开门找了个借口:“厂里有点事,我出去一趟,你们早点睡。”
出了家门,他总感觉谁都在看他的笑话,也不想见到任何人,干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抽烟,可才抽了几根突然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
“胡厂长,是您啊,我还当是谁呢,您怎么在这儿?”出来丢垃圾的周长顺吃了一惊。
胡厂长回头瞅了对方一眼,有些面熟,但叫不出名字,估计是厂里哪个职工。他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垃圾桶,再看看背后,好家伙,他无意中走到了筒子楼倒垃圾的附近,难怪对方这么惊讶呢!
胡厂长不自在地将快抽完的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干咳一声:“出来转转。”
丢下这句话,他背着双手走了。
“垃圾桶旁边转转?”周长顺嘀咕了一声,收回目光就瞧见地上的一堆还很新鲜的烟头,顿时咋舌,“乖乖,这得抽了多少烟啊,难道大厂长也有烦心事?”
第二天,他就知道原因了。因为一上班,他就听到同事们在议论。
“你们看昨晚的省电视台新闻了吗?”
“你说那个啊,我看了。难怪常经理当时走的时候那么硬气,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可不是,上省电视台,我能吹一辈子。”
“不止呢,人家还登上了多家报纸。要我啊,就将这些报纸全收集起来弄个文件夹,珍藏起来,传给子孙后代,让他们看看老子当年的风光时刻!”
“得了吧,秦老三,就你这样子的,想上电视报纸,下辈子重新投胎吧!连咱们厂长这辈子都没上过省台的新闻联播,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说起厂长,你们知道不?我听说啊,常安全当初离职就是跟厂长闹翻了,所以才带着他老婆回去的。”
“真的假的?那厂长现在心里不难受死了?看看常经理才离开多久啊,就这么风光!”
……
周长顺被大家这没头没尾的话勾得如猫爪挠心一般,他拽住一个小伙子:“我说小平,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得这么糊涂,常经理不就离职了吗?听说没找到活,他老婆在街边开了一家小店,都说他以后要吃软饭了。”
于小平摆了摆手:“周叔,你这都老黄历了。人家常经理吃什么软饭啊,人家现在发达了。你昨晚没看电视吧?”
周长顺摇头:“电视有啥好看的,费那个钱。”
“老周,你说你攒那么多钱干什么?你们家也双职工,电视好歹买一台啊,好多人家都黑白换彩电了,你家还一台电视机都没买过。你看你这消息都落伍了吧,回头去买一台老师傅的彩电嘛,才九百多块钱,很划算的。”另一个老职工更清楚周长顺家的情况,说完将报纸塞到他手里,“你自己看吧。常经理现在可是发达了,昨晚上了省台的新闻联播,今天好多报纸都报道了他。”
周长顺拿过报纸一看,别说,上面还真是常安全。不过常安全像变了个人,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背后的幕墙上写着“老师傅家电捐赠仪式”几个大字,感觉比厂长还威风。
照片下面是正文,周长顺瞧完之后,恍然大悟:“难怪昨晚胡厂长要跑到垃圾堆旁边抽烟呢!”
几个正在插科打诨的职工齐刷刷地扭头,激动地看着他:“周叔,你说什么?胡厂长昨晚去垃圾旁边抽烟?真有这事?”
周长顺点头:“对啊,我亲自看见的。”
“那个时候是几点啊?”于小平立即追问道。
周长顺仔细回忆了一下:“八点多吧。我们家吃完饭的时候刚八点,还要收拾一下,没错,就是八点多。”
于小平激动得拍手:“这就对上了。厂长肯定是看了新闻,心里不痛快,跑出去抽烟,结果被周叔给撞上了。周叔,当时厂长的脸色不好看吧?”
周长顺点头:“对,他走了,我数了一下,地上有六七个烟头呢,都是新鲜的。”
“抽烟解愁,肯定是这样!”于小平肯定地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高在上的厂长也跟他们这些普通工人一样,也有烦心的时候,躲到外面抽闷烟。
还有人爆料:“我跟你们说啊,厂长办公室的瓷器昨天又换了,这个月都换两套了,有人亲眼看到宋秘书将瓷器碎片扫了出来。”
“我看啊,搞不好今天宋秘书又要扫碎片出来了!”
这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周长顺心疼地说:“胡厂长办公室里的瓷器怎么坏这么快?这得花多少钱啊?”
“咳咳……”忽然两声沉闷的低咳声从门口传来。
大家下意识地往门口望去,然后集体呆若木鸡了。
胡厂长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身边跟着一脸无奈看着他们的宋秘书。
宋秘书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些家伙,上班不好好工作,聚在这里讲领导小话,被抓是他们活该。但胡厂长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下肯定更糟,回头又要发脾气了,他这个秘书自然也没好日子过。
胡厂长冷冷地打量着众人,目光如刀,一刀刀扎过这些背后看他笑话的职工,所过之处,职工们无不低头,老实得更鹌鹑一样,再无几分钟前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但这并不能让胡厂长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