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为邻

第2章(2 / 2)

但宅老是看着谢介长大的,对他再亲近不过,很是了解自家郎君的与众不同。谢介不是不领情,只是单纯的不会好好说话。宅老想着,这也不能怪我们郎君啊,因为我们郎君合该就是这般目下无尘的!

“郎君为何愁眉紧锁?”宅老再次关心,他对发生在谢介身上的任何一丁点情绪都十分敏感。

下面的医官们俯首帖耳,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觉得这位养尊处优的世子有半点的郁气。可人家宅老说了,我们郎君不开心了,那也就是郎君不开心了,必须得顺着。

谢介也没含糊,他确实是有些不高兴的,撇撇嘴,掰着手和宅老细数:“我没吃上五月的炙鹅、杨梅、蜜枣、枇杷,还有六月的花白酒、莲子、菊花茶、大粉桃,更不用说一整个夏天的冰雪凉水荔枝膏*,你说我能开心吗?”

以此类推,他还错过了多少好玩的,好看的?江左的夏天有意思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说着说着,谢世子就真的长吁短叹了起来,像个偷学大人、强说忧愁的半大孩子。他倒是不缺这些,可只一想到自己这次错过了,便只有来年才能被满足,他的心就像是走了水,火烧火燎的不得安生。

就好像他错过了一个亿,悲伤有那么大。

宅老遇上这样没心没肺的场面,依旧能够从容面对。但是来自京城的医官们,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卧槽了。虽然他们在雍畿时就听说过谢世子脑子有坑的传闻,可也没想到他能坑成这个鬼样。

谢介谢世子在雍畿,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怕不知道他的大名,也肯定听过他的小名——豚儿。

这是打从太祖起,就时常挂在大启朝历任皇帝口中的小名,从这质朴的小名中就能看出整个皇室对谢介最大的期待:贱名好养活。

只要谢介能高高兴兴的长命百岁,就是他对整个家族最大的贡献,真情实感的那种。

据不可靠消息称,文帝,也就是谢世子的表哥,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时,最后一句念的不是怀孕的皇后,也不是皇后腹中的麟儿,而是……“豚儿要伤心了”。

“豚儿”这一响当当的恶名,便这样从大内传遍全国,是太祖祖训中唯一一个没有被抽死的衙内。

满朝文武对于几代皇帝都心心念念着这么一个纨绔,自然是很有意见的,奈何谢衙内实在是太过无能,没用到了连欺男霸女、仗势欺人都不太会的地步,顶多是和不学无术的神宗一样,文不成武不就,连参他一本,都像是在欺负老弱病残。

真残,《本草纲目》里故脑残者无药可医的残。

就拿两三年前,谢介在江左有救驾之功这事来说好了。

谢介当时是伴着文帝一起回江左祭祖的,谁也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传回雍畿的消息就是官家遇险,幸而并无大碍。因为什么都不会、年纪又小的谢介,莫名其妙的就为文帝挡了一刀。不等朝中的阴谋家们琢磨出这是不是文帝为了给表弟封爵造势,故意捏造出来的假新闻,谢介就已经用救驾之功和文帝换了一条街。

一条位于久无人烟、荒郊野岭的老家行宫旁边的大街。

谢介没有得寸进尺、挟恩图报,但只把文帝的命等价了一条荒街,也是蛮令人唏嘘的。大人们的小阴谋、小诡计,就这样胎死腹中,哭笑不得。

哪怕是嘴巴再毒、再刻薄的老臣,也没办法就这件事情说出个子丑寅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也不知是谁,不甘心的讥了句,这谢世子怕不是脑子有坑?

然后,这话几经转手,就不胫而走,全国皆知了。还丢了个“怕”字,直接就是世子脑子有坑。

几个医官再一对比了谢介醒来后的种种表现,算是彻底坐实了有坑论。这哪里是世子,根本就是个柿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男主目前是外表长大了,但内心的精神文明建设还没跟上,大家多体谅。蠢作者会努把力,让他争取以后慢慢厉害起来的。

又ps:文中各个月份的活动、食物,主要参考的是《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和《梦梁录》三本古籍,古人真的很会玩。

冰雪凉水荔枝膏*:就是冰镇饮料+最早的水果味冰棍,北宋就有了,夏天特别好卖,就问你怕不怕!

磨喝乐*:玩偶的起源。

第4章 第四份产业:

不管是柿子,还是世子,眼下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谢介去面对。

遣散了医官之后,宅老就开始尽职尽责的汇报,在谢介沉睡的这段时间里,外面的世界都发生了怎么样的变化。

好比,圣驾来了江左。

“小舅也回来了?回来干嘛?看我?祭祖?”谢介的母族有个传统——不管家族成员当了多大的官,离家走了多远的路,每一支每年总要派一个人抽空回老家祭祖。在老闻家的男女老幼都和老天爷做了亲戚之后,这个传统就更要遵守了,据说是只有常回龙兴之地沾沾龙气,才能保佑大启的统治千秋万代。

至于这个说法灵验不灵验就不知道了。反正谢介只知道他表哥文帝当年,那是拼着被刺杀的风险,也要回来祭祖的。而文帝后来的结局天下皆知,他血洒战场。

看来不管是老天爷还是老祖宗,都不太靠谱。

宅老的眼神晦涩,语气含糊:“官家最初来,确实只是为了看您,如今还留在江左,是因为被其他的政务绊住了脚。”

“哦。”谢介对于政事毫无兴趣,并不打算深究。他本就头疼欲裂,再听那些官场厚黑只会雪上加霜,没必要为难自己。于是他只是问了句,“那我娘呢?”

连他当皇帝的小舅都跑来江左了,他娘自然不可能不回来。

“帝姬才离开不久……”宅老拱手垂袖,遮挡住了自己眼窝深陷中的神情。

“帝姬”是大启特有的对公主的一种尊称,是生性浪漫的文帝特意给改的。理由之一,是文帝一生都在追寻周礼,想要搞复古运动,而周代的公主就被称为“王姬”;另外一个理由,则是因为“公主”这种称号不够独特,受前朝影响,大启王公诸侯的女儿也能被尊称为公主,与皇女是一样的。

文帝自己还没有孩子,但他有姑母,还十分尊重这位姑母,怎么寻思都觉得他姑母当得全天下最特别的称呼,于是就力排众议,定下了“帝姬”。

帝姬的尊称如今还没实行几年,众人基本还是公主帝姬的混着叫。

“……发生了一些事,大长帝姬又去应天迎接太后了。”

可以这么说,谢介一觉醒来,雍畿能够搅动风云的大人物,都神奇的在江左扎堆了。

如今,连太后的凤驾也要来凑热闹了。

文帝死后,他已经怀孕的皇后聂氏,就按照旧例被尊为了太后,哪怕随后登基的神宗在辈分上其实是聂太后亡夫的叔父,她也拥有了太后的头衔。人称聂太后。

谢介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突然而至的幻想,还是真实发生过,伴随着宅老的回忆,他好像真的依稀回忆起了母亲惯用的熏香,和她操持过度满是茧子的粗糙手掌,怜爱的抚摸过他的脸庞,轻叹了一声:“我的豚儿就是有福气,此时不醒才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