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穀鸟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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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就着从窗櫺透进来的微弱阳光仔细查看,数了一数,小小十多坪的房子里竟然就有多达三十个小隔间,屋里并没有安装风扇或是冷气,站在屋里即便敞开门也还是感觉闷热,遑论被关在地下。

「这里应该是关动物的地方吧?」魏子伸问道,虽然知道自己是在问蠢话,但他实在无法将心底真正的想法问出口。

陆鸣瞟了他一眼,「谁会把动物关在佛堂旁边?」

「……警察都没发现吗?」沉默了片刻,魏子伸才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正无法抑制地打着颤,因为一想到活生生的人被关押在这种狭小闷热的地方,心里便生出一股感同身受的绝望。

「蔡锦堂又没犯罪。」陆鸣说,「警方当年受理的案件是气爆,不是限制人身自由。」

就如同魏子伸刚刚所说的,警察要的是跟意外相关的物证,所以并不会、也没有理由搜查到这里来。

「尤其意外的发生原因和兇手都那么显而易见,他们就更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毕竟这些都还算是私人财產。」陆鸣在铁栅栏边蹲了下来,尝试将其拉开,栅栏上没有落锁,所以一拉便开了。

陆鸣探头进去看了看,吓得魏子伸赶忙要将他拉起,惊叫道:「你干嘛?如果里面有死过人怎么办?」

陆鸣只当他是大惊小怪,发现看不出异样后便起身,凉凉地反问道:「这里哪里没死过人?」

这话一下便噎住魏子伸的喉咙,两人一前一后退出精舍外,又转向正殿右侧的平房。

「那里会不会也是关人的啊?」

「看看就知道了。」

与魏子伸的害怕相比,陆鸣算是冷静许多了,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他眼里,那些会拿着刀子在公共场所乱砍人的神经病,比在慈园里所见的一切都还可怕。

两人朝右侧精舍走去,虽然左右两边的建筑从外观上看是一样的,但当魏子伸一接近,便立刻发现两者的不同。

右侧的精舍与左侧不同,门窗并没有封起来,从窗子往里面看,像是一间办公室,里面摆了一张办公桌、墙边摆了一整排书架,一边还有招呼客人的休息区,原木桌上甚至还设着茶具。

「这里会不会是蔡锦堂的办公室啊?」魏子伸提出疑问,接着便看见陆鸣出手去推门,没想到门竟然没有上锁。

两人一同进入办公室里,墙上掛满了装框的感谢状,几乎都是学校颁给蔡锦堂的;书架上摆了许多书,其中有一整套书的作者竟都是蔡锦堂,魏子伸抽了几本起来看,里头写的都和影片里传教的内容一样,妖言惑眾。他看不下去,只随意翻了翻便又放回去了。

「这里面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欸,就只是单纯的办公室啊。」魏子伸走到办公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大叠陈旧的资料夹。

研究了一下,他发现资料夹里面放的是帐目,但不晓得是什么的帐目,他也看不懂,便喊陆鸣过来看。

陆鸣一眼便看出上面的资料都是蔡锦堂用来掩人耳目做的假帐目,以捐献之名行敛财之实,真正的帐目恐怕早就被蔡锦堂藏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其实我觉得满奇怪的。」陆鸣说,「蔡锦堂去世之后留下来的债务有一亿多,就算他名下所有的动產和不动產加起来也不够还,所以他的亲属才会没人出来继承。最奇怪的是他银行帐户里的钱只剩两百多万,照理说他的财產不可能剩那么少才对。」

他忽然抬头,环顾四周,魏子伸便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有钱可以建造这座慈园,没道理财產会那么少。

「说不定何琇瑜不是兇手。」魏子伸忽然猜测,「真正的凶手把蔡锦堂的财產都拿走了,然后故意纵火。」

但是兇手是怎么把罪推到何琇瑜身上的?而且还推得那么一乾二净,警方甚至没有找到何琇瑜之外的第二个嫌疑犯。

魏子伸没有将问题拋给陆鸣,陆鸣却接话道:「何琇瑜是自投罗网。」

他边说着,边打开办公桌的其他抽屉,里面都是一些不重要的行政文书。

「当年宿舍里面的居住人数是靠着尸体计算出来的,因为警方找不到可以明确对照人数和身分的资料,信徒总共有多少?是不是有人被遗漏掉了?这些警方都不知道。」

魏子伸听着听着,便明白他的论点,立刻续道:「然后刚好何琇瑜从娘家回来,就直接变成头号嫌疑犯。」

他的推理正是陆鸣心中所想,陆鸣点头道:「对,我在想何琇瑜后来会认罪,是不是因为警方想要快点把案子结束,所以对她施压,强迫她写自白书。」他站起身,继续往四周搜寻着线索,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魏子伸心里渐渐沉了下去。当年大通慈园案在全国掀起轩然大波,由于死伤过于惨烈,社会上开始出现人民抗议的浪潮,要求政府尽快找到兇手,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警方也因此背负不少来自上级的压力。

但是一个只有受害者、没有加害者的案件,要如何尽快找到兇手呢?

只能「找」一个嫌疑人出来了。

「如果何琇瑜是被拉去顶罪的,那她不就白白冤死了?」魏子伸喃喃道。

「以前这种冤案有很多,只是没人知道罢了。」陆鸣的语气有些嘲讽,他将手贴在壁上,沿着房间的四面墙前进,他找得很仔细,任何一点不对劲都被看在眼里。

这间办公室里一定有哪里不对。

走了一圈,直到接近书架旁,陆鸣的指甲才终于微微陷进墙上一条几乎看不到的缝隙里,他特意用指甲探了一下,发现那道缝隙直直延伸到地面。

「给我一张纸。」他回头对魏子伸喊道。

魏子伸还在看着办公桌里的东西,听他大叫,便忙不迭抽了张公文纸给他递过去。

陆鸣把纸放在地上,接着轻轻往缝隙里一送,果然大半张纸面瞬间消失在墙面与地面之间。

里面还有另一个空间。

陆鸣一确定自己的预想,便起身要找开门的机关,通常这种暗门不容易发现,一旦发现了,要开门也不是难事,因为装设的人不可能把机关装在太过难找的地方。

四处看了看,陆鸣注意到壁面上的装饰性壁灯,心里一动,手便伸了过去。

那壁灯底座是金属製的,灯罩很大,像是要掩饰什么,陆鸣手伸进灯罩之下一阵摸索,果然摸到了一个金属开关。

办公室另一头的魏子伸看不懂他在干嘛,原本要蹲回原位继续看资料,忽然传来东西打开的声音,魏子伸抬头看过去,发现陆鸣竟然在墙面上找到一扇隐形门。

「哇呜,respect。」魏子伸钦佩地叹了声,陆鸣真的不愧是警校第一名毕业的,连那么难以察觉的暗门都被他找到了。

那道隐形门做得和墙面严丝合缝,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开门的机关看似是壁灯的开关,实则是打开密室的钥匙,只要将开关扳下,便能轻松推开那道暗门。

陆鸣一发现密室,便顿悟自己为什么总觉得不对劲了。

办公室的坪数太小。

从外面来看,这栋精舍差不多有十几坪,而这间办公室却顶多只有十坪,虽然刻意的装潢和摆设使整个空间看上去很宽敞,但只要稍微留心,便可发现精舍内除了办公室,肯定还有其他隐藏空间的存在。

两人一同踏进密室,里面像是曾经有人居住,四面皆没有对外窗,唯一的光线来源是开在屋顶上的天窗,房里书桌、床铺、衣柜、冷气、卫浴……一应俱全,可以说是非常完整的一间小套房,从房里高级而精美的装设来看,甚至能说是总统套房了。

是谁住在这里?

「有人来过。」陆鸣的视线在房内踅了一圈,最后落在凌乱的书桌和敞开的衣橱上。

照这个房间的样子来看,蔡锦堂去世之后肯定还有人来过这里,普通人不太可能会发现这间密室,所以进来的一定是蔡锦堂的近亲,又或者是这个房间的居住者。

陆鸣的手再次贴到墙面上,认出房内的墙壁皆使用隔音材质。房里没有开窗,使用的又是隔音墙,这代表外界的人并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蔡锦堂是想藏人。

「如果是信徒的话,应该会统一住在后面的宿舍,那这间房是留给谁住的?」陆鸣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这雪球越滚越大了。

「陆鸣。」

魏子伸站在书桌边,对陆鸣唤了声,陆鸣的目光立刻转到他身上去。

「怎么了?」

他瞧着魏子伸模样不对,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像是稿纸一样的东西,大概是从书桌上拿的。

魏子伸也看向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稿纸,吶吶地说道:「住在这里的人……好像是我妈。」

陆鸣登时就愣住了,他接过稿纸,上面却只写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我妈去世之后,我就从她房东的儿子那里拿走一箱遗物,里面有很多我妈留下来的诗稿。」

魏子伸知道陆鸣光看稿纸是不会明白的,便向他解释道:「其中有一篇,我怎么读都觉得像断尾一样,我以为我妈就是那样结尾的,只是我自己看不惯,可是你看……」

魏子伸指着那稿纸上的一行字跡:「这一句才是它的结尾。」

「搞不好只是你妈忘记带走。」陆鸣冷静地提出反驳。

魏子伸看着他的双眼,忽然也冷静下来了,他沉默半晌,忽然就逕直走向旁边的衣橱,对着里头叠放整齐的衣物便是一阵翻找。

陆鸣看不明白,只静静等他翻出个结果来,却没想到还真让魏子伸给找到了。魏子伸从衣服堆最角落拉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里头装的竟然是护照和存摺本。

「小时候只要是我不想让我爸发现的东西,都会藏在衣柜里面,我爸说我这个坏习惯跟我妈一模一样。」魏子伸将护照递给陆鸣,「我妈再怎么健忘,也不可能忘记自己的护照跟存摺吧?」

如果魏子伸在衣橱里找不到那个小包,那他有可能会接受陆鸣刚刚的反驳,母亲或许真的只是不小心遗漏了那一张稿纸,但是连护照和存摺这种个人证件都没带走,那事情就不单纯了。

翻开护照,头贴上的母亲蓄着长发,笑得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