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瑾坐在深黑色的皮面沙发中,他的眼充满迷茫,盯着左手中正摇晃、旋转着酒瓶里的液体,彷彿瓶内盛满了他的酸甜苦辣。
「⋯⋯晚安,珞珞。」李承瑾的眼前,彷彿出现了向自己端着提拉米苏、并露出灿烂笑容的她。
「我听得到了,珞珞⋯⋯」像是喃喃自语,他抬首仰望、盯着天花板中那扇吊灯的眼前模糊不清,一瞬间眩晕感包裹着他的全部,酒瓶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铺满奶白色的长毛地毯上,但右手却依然牢牢地握住那部手机,像是用尽全力保护与她仅有的连结,「我可以打电话给你了,我可以了、我可以了⋯⋯我不会再离开了,珞珞。」
碎片与液体四处喷溅,直到腿间传来的温热与刺痛感、才看见斑斑血跡沾染在长毛的地毯上,远处泛黄的记忆像是在对着他招手,猩红色的花朵毫不顾虑他的感受、肆意地在他的眼前大片地绽放,早已分不出是泪还是剔透的光线折射、散乱在他的面前。
当年的小男孩单纯可爱,还没有察觉他生长的家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也是个会央求平时忙碌、严肃的父亲,与慈祥温柔的母亲带自己去游乐园玩的年纪。
提出了无数次的请求以后,最后在拗不过他的那一次同意里,并没有发觉父母脸上出现细微的困扰神情。
李家的大家长派出司机接送的指令,但却被小男孩的父母拒绝了,他们只希望他能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而啟程的那一日里,艳阳高照,似乎没有什么能抵挡得了他们前往游乐园的心。
小男孩开心地坐在车子的后座、手里抱着新买的小背包,里头装着最心爱、父母送给他的恐龙模型,前往心之所向目的地里、整路上不间断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前座的父母也不时也会接唱几句、并不断与小男孩东南西北地聊天。
那个时候,是小男孩认为他拥有了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但很快,小男孩的父亲在下坡路段时发现到他驾驶的车辆出了状况,虽然竭尽所能地发挥出身为公司接班人的冷静与判断,但仍旧无力挽回一切⋯⋯
最后在车子即将失控撞上山壁时,小男孩只记得他的父母亲在那瞬间里都回过了头、看见了平时严肃的父亲与温柔的母亲,彼此的脸上都带着像此生能见到面就已经满足了的笑容。
散乱无章的一双紫罗兰色的眼,在那一刻想捕捉住他们的身影,他看见父亲的口型变化,在那一张一合之间⋯⋯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但却什么也听不见,在大片的疼痛、爆炸与可怕的温热猩红降临之时,就此只剩下扭曲般尖锐、与嗡嗡作响的噪音陪伴着自己。
事件过了好几年,李承瑾受到长时间的折磨,也间接影响了他的性格,就算李家大家长动用关係,带着他四处求医、求神问卜也始终无济于事。
况且⋯⋯也从来就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耳朵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他一直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这件事情到上高中以后,他发现教授某一堂课的老师说话发音并没有那么标准,好巧不巧在课间抽问时却又抽到自己,一直到那位老师都快要将眼珠给瞪出来了,他都还搞不清楚问题是什么⋯⋯
这时他却注意到从隔壁桌的方向悄悄推过来一张纸条。他的馀光瞥见上头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照我写的唸』、而第二行是『孟德尔』,于是他冒着冷汗念出那个名字以后,濒临爆炸边缘的该科老师才收回他的怒火,而他也才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得不又绷紧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