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娇惯着,脾气自然活泼,驸马宾客就是她自家挑的,斗獒犬赛马的时候相中了,一鞭子卷了那少年头上簪的花,把这个送到圣人跟前,说看中了他,让父亲看看成不成。
参去上园的都是宗室世家子弟,圣人也知道家世必然不差,笑着应道:“有什么成不成,你不喜欢再换一个便是。”
拿纪家姑娘跟公主比,再怎么也过了些,纪夫人并不接口,笑一回道:“可别再夸她了,再夸还不飞上天去,都是叫她爹惯的,好好的姑娘家偏生了个猴子脾气。”
纪家姑娘一身银丝薄纱衫,销金红罗裙,头上斜插一只金钗,腰间悬了比目玫瑰佩,胳膊上搭着软烟罗,整个人轻灵灵的,好似飞天。
见着人来慢下来,还立在秋千上,额间点了朱砂,笑起来圆圆一对梨涡,叫了一声娘,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石桂听见后头的夫人们轻轻吸气,纪夫人却浑不在意的模样儿,冲着女儿招招手,拿出帕子给她擦额上的薄汗。
五六个姑娘家,只有她玩得兴起,宋家两个姑娘立着连手脚都没处放,也有几个等着玩秋千的,她们俩却是安静惯了,赶紧围到叶氏身边来。
纪家姑娘弯腰包了一只大黄猫,笑盈盈走过来给各家的夫人们行了礼,几家夫家都知道她的前程不会差,这会儿都推了女儿同她交际,余容泽芝两个却秀秀气气的藏在身后,越是藏,越是叫纪姑娘点了出来,反是宋之湄,才刚立得最近,这会儿纪子悦倒似没瞧见她似的。
“我们去后头池子里捞鱼。”一面说一在挠了大黄猫的下巴:“捞一条大的,给金乌吃。”纪夫人连叹两声,等女儿去得远了,这才说道:“这么个脾气,哪里能进宫,我还求着娘娘叫她免选呢。”
这倒是一桩奇事,皇后的妹妹里头只有纪夫人的女儿年岁相当,跟太子又是打小到大的情意,真要送选,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婆婆还是姨母,日子怎会难过,偏要推了去。
几个互换一回眼色,都不肯信纪夫人说要免选的话,一个个挑开了话头,只说那九花山子搭得如何好,话音才落,丫头就来报说是程夫人来了,纪夫人说一句快主,就看见跟着的几位,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程夫人是纪夫人的姐姐,叫人变色的却是她家丈夫,程御史铁面无私,倒有个名头叫作程三本,圣人勤勉,除开早朝还开了午朝晚朝,三省六部按人坐班,就没个停的时候,也不是日日都有本可奏,偏偏程御史有本,大事小事都要参,人又最是方正不过,这些大人们背后无不骂他,说他卖直谄君。
肚里非议,当着面还得问好,知道程夫人的女儿订了亲事,还一个个笑了说要去添妆,程夫人一一应了,心知丈夫在这些官员里不受待见,闭口只笑少说话。
游了园子到阁里头落坐,说书的女先儿架起小鼓,纪夫人把单子传下去,几位夫人点了听书,里头热闹起来,石桂跟玉兰迎春两个就在廊下,里头吃宴,她们却饿着肚皮,石桂没想到这一出,还是玉兰笑一笑,拿了点心出来,分了她半块乳饼子。
夫人们在里头用点心,七八个丫头托了食盘送菜进去,石桂悄悄问了:“咱们太太不吃荤食,可怎办?”
玉兰咬了唇儿笑:“咱们太太跟纪夫人来往这许多年,哪有不知的,你看这过去的食盒子,花色不一样的,就是咱们太太的。”
里头吃酒,外边连口热茶都无,乳饼子蒸得软,撕下来小口嚼咽了倒不觉得干,石桂吃了半块饼,倒后悔起来,才刚在街上就该买上两块鸭油酥饼,越是想越是觉得肚里饿得慌,一早出来,就怕路上要出恭,连水都没吃上几口。
玉兰几个安生,别家的可不安生,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总归里头在听书,又是说又是唱,压低了声儿论起纪家这位姑娘来。
单论相貌确是生得好,纪夫人的样貌就难得,纪家姑娘生得还更好些,小丫头子东一嘴西一耳朵的听得多了,这会儿便卖弄起来:“纪家姑娘且得宠爱,女儿节里供的摩诃罗,搭起来有三层高,衣裳首饰都是专人做的,皇后娘娘赏下来的呢。”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有人来报,说皇后娘娘赐下两抬菊花来,一支开得垂丝挂玉,专送了给纪家姑娘簪头的。
席上眉眼飞来抛去,这下更是板上钉钉,纪家姑娘这太子妃的位子,怎么也跑不脱了。
☆、第49章 赏赐
在坐的小娘子们看见宫里赏赐,眼里满是艳羡,纪夫人赶紧起来谢恩,那送东西的大太监还笑一声:“这是皇后娘娘特意挑出来的,说纪姑娘爱红,这一盆非得配了她才成。”
到纪家来送东西,一向是皇后身边的大监,两个是十几年的老熟人,塞了个荷包过去,彼此笑谈几句,落在眼里,便是享不尽的荣宠了。
这会儿便看出差别来,汪大监跟着皇后二十年,纪子悦打小就时常见他,这会儿甜蜜蜜叫一声大监,问他风湿可好些,过了重阳再往后天就凉了,要他拿姜丝焖了贴在膝盖上除湿。
汪大监满面是笑,待着纪子悦倒似自家晚辈:“倒劳姑娘记着,娘娘按着时节就赏下来,是我的福份。”他是阉人,与他亲近些倒也不算越了规矩,纪子悦又问起皇后,跟着是安康公主。
汪大监自然无不可说的:“宫里今岁不办宴,圣人带着娘娘往棲霞去了,公主作陪,姑娘也别觉着没趣儿,正月里滑冰车,总有姑娘的份。”
几位夫人互换了眼色,正想听一听她跟着问谁,纪姑娘倒又拐回来,太子睿王一句没提,只说上回送来的菊花酥好吃,家里试着做却没这味儿。
说了好一会儿,汪大监这才回宫去,还带了纪夫人亲手做的绣件,包在绸子里,瞧不出是个甚来,众人猜测一回,又重入座,女先儿再打一声鼓,却没几个人正经在听书了。
皇后与几个妹妹亲近那是无人不知的事,颜家几个姐妹,除开一个未嫁的,俱都嫁进了高门,锦衣卫指挥使,御史,将军,更不必说纪大人,要文有文,有武有武。
若不是七八年前那场贪没案闹得皇后面上无光,颜连章歇了差事在家赋闲养老,颜家手里还捏着盐铁这一场,圣人这是拿了国库来充皇后的私库了。
这才是头一件,跟着又扯出颜家老三颜丽章偷换了济民所的米面,连年给贫老病弱孤寡的吃霉米霉面,连着惠民所里头的医药缺斤少两说,以次充好也就罢了,拿银柴胡允作党参,坏人性命。
圣人倒是狠罚了他,等到颜连章的事叫揭出来,朝中哗然,却只敢弹劾了颜连章,便不算他是皇后的叔父,只看看那几个女婿,这事儿就闹不大。
哪知道程御史竟上了一本,另几个哑然不作声,先还想着避过风头的臣子,便明白这是圣人要动颜家了。
颜连章也确是贪婪太过,一年发一百多万的财,一年比一年亏空得多,织造这样的位子一年一轮换,他坐了三年,颜家恨不得拿银砖铺地。
这回确是伤筋动骨,可皇后与圣人到底情份不同,把这事儿揭出来的官员才立了功,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似的飞到圣人御案前,还是皇后陈情,替那官员求情,非为着一家事,动了国之根基。
白衣陈情,圣人便收了脾气,这场戏从开锣打鼓到落幕,不过七八天,还没震起来就又歇了,连颜家到底贪了多少钱都没彻查,只约摸说了个数,叫颜连章补出来,他陪了大半出来,叫撸了职位,自此闲在家中。
动了颜家,也动不了皇后,除开皇后三子,圣人再无子息,得罪了未来皇帝的外家,总归不美,何况太子宫里诸多珍奇玩物有一多半儿是颜连章收罗了来的。
太子跟这位叔公向来走的亲近,这事儿这样快压下去,一半儿是为着皇后,一半是为着太子,京中知道事的人家还都叹,圣人到底是雷霆手段,颜连章所谋者大,圣人这是趁着儿子年纪还轻,先把他连根端了。
小时候哄着他玩也学罢了,等太子将要领差听政了,这样的人便容他不得,便是太子眼见得弹劾是真,也还劝了叔公两句,确也还是替他分辨,说他事是能办的,不过贪些。
为了这一句辩白,圣人罚太子在东宫思过,连去打围也不曾带了他去,反叫睿王侍候左右,睿王身强力壮,十岁便能拉满十石的弓,这一场打围,既无太子,便是他拔了头筹。
雪白的银狐皮子送给安康公主,给安康公主做了一件毛皮的比甲,还有一张火狐狸皮,就是送给
纪家这位姑娘的,要说是自家姐妹,程夫人家里也生得女儿,分送出来的却只是獐子猁,那会儿就埋下的因,是以这回太子选妃,别个的眼睛都盯着,到底是哪一个得了纪子悦。
一家有女百家求,本该是好事儿,可求了女儿的两位,一位是太子一位是睿王,那便不是美事了,纪夫人因此才有这么一说,要留了女儿在家,自行婚配。
这些个事石桂听得津津有味,里头只用春燕侍候,连着玉兰迎春都在躲懒儿,忽得听见里头有人问叶氏:“听说你娘家侄女儿,这回也要来的,倒时候办个花会,叫她们几个年轻姑娘彼此见一见。”
叶家这个姑娘若不入宫,也不会低嫁了去,颜连章一卸职,那肥缺上头待得最久的就是叶家,先是补了颜家的亏空,大盐商身上油花,没榨出半斤也有二两,两淮人还给叶家起了个浑名儿叫算盘叶,打算盘就没比叶家更精的。
叶家的女儿在参选,选中了肖想不着,选不中,那也能结一门好亲事,叶氏嘴角微微一动,算是笑了一回:“是接着了信,还不知道甚时候到。”
余容泽芝眼观鼻鼻观心,宋之湄却看了这位伯娘一眼,家里早早就备下院子来,算着日子,就该到了,她只不说话,端了笑,哪个打量过来,就含羞笑上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