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让母亲好好养病罢。”对着个孙辈也不必多说甚,让璎珞把宋之湄送出去,转身就叫了宋望海长随进院子。
宋望海初来金陵身边就带着人,那会儿老太太神魂不属,宋老太爷倒是有意要换上几个人去,可想着他才刚来,立时换了他身边的人,叫他生出受钳制的心思来,反而不美。
何况老家跟来的,除了扒着宋望海,在宋家还能有什么旁的出路,何况来的时候就接了令,必得让宋望海不忘了亲生父母。
一拖二拖,这些人慢慢也都升成了管事,管着店铺田庄,自成一派,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也不想插手,给了他的总是他的,眼见着别个欺他哄他,劝也劝过,他既不信,那便罢了。
老太太长长吐一口气,宋望海不是她亲生子,办了好事坏事,都不能伤她的筋动她的骨,可包养妓子便罢了,生出孩子了,却是确不能入宋家族谱的!
宋老太太连消带打,那长随先还赖了脸皮装作不知,老太太笑一回:“把这人捆了,送张帖子给京兆尹,就说家里的下人偷东西,请他好好查一查。”
那人抖个不住,自来不管他们的,也不知怎的竟管束起来,底下一串哪一个干净得了,竹筒倒豆子,把甚时候相好,甚时候包养,甚时候请过大夫抓过保胎药,说得明明白白。
老太太反把那人挥退下去,告诉他若是漏了半个字,往后这辈子也别想再回金陵来。若是原来早早料理了,留着也是一桩丑事,于宋家有碍,思量得会儿,使人叫了宋望海来:“你母亲作寿,我这儿备了一船的礼,你带人送回去,总要亲自贺寿才是孝道。”
宋望海想一回,却是磕睡遇上了枕头,正好带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回乡里,就说是妾,再跟宋老太爷宋老太太说,旅途之中给了一个,两边瞒住了,再好也没有的差事。
兴兴头头回去收拾东西,还让甘氏替他多收罗些吃穿用度之物,甘氏不意老太太意改了主意,这样早就把寿礼送回去,知道宋望海必是要带着那妓子回去的,还不曾开口,宋望海便道:“若是老太太那儿有甚个风声,我只算到你头上。”
宋之湄端了黑鱼汤进来,盛了一碗给甘氏:“娘,喝汤罢。”笑眯眯的替宋望海也盛了一碗,老太太不动宋望海,那个妓子却再没有活路可走了。
六月初六天贶节没到,宋望海就带着坐船回乡去,他倒乐得回去住上一段,回了家哪一样不依着他,说不准这肚里是个儿子,就留在家乡给父母带着。
一条船上也有许多婆子,正好料理那女子的吃食,她既怀了胎,宋望海就从跟来的人里头挑了两个年长的侍候着。船六月头上出发,到七月里将到甜水镇的时候,落下一个已经成了形的男胎来。
宋家无人知道消息,甘氏不知宋之湄也不知,叶氏连事儿都不明白,就更不知道了,只老太太永善堂的小佛堂里,一盏灯点了三日,经夜不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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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帖子
走了一个宋望海,东西两院竟是说不出的平和,甘氏的头上伤慢慢养好了,又能去给老太太请安,送寿礼的由头被宋望海接了过去,这两个便一时回不得乡,却也老实实的呆在西院,除了晨昏定省,寻常再不往东院里来了。
只宋之湄的功夫没停,日日一早就去给老太太请安,厨房里磨了豆浆,煮出粥来最是养颜,有白肤之效,是陈湘宁信中所写,宫里头的秘方,她日日一碗不断。
如今陈湘宁的吃穿用度,全交给宫里头的嬷嬷打理着,旁的有秘法,寻常家里制不得,这些豆浆燕窝粥,宋之湄却是能做的。
宋之湄是真心实意的想留下来,去了乡间,她这辈子跟余容泽芝就是云泥之别,甘氏再劝她说总能寻个家境殷实的举人,她只要一想到嫁得比妹妹们差一大截,心里这道坎就算都迈不过去。
甘氏气得垂泪,对着女儿摇头:“怎么你同你爹,竟是一付性子。”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我难道不是名正言顺姓了宋的,怎么非是我委屈了?”宋之湄一双泪眼,只一想到那两个她瞧不少的妹妹往后比她好,她就好似心口扎针,怎么都不痛快。
宋之湄悄悄往老太太那儿告状的事,甘氏半点都不知道,水晶白露两个嘴巴死紧,璎珞珊瑚也是一样,老太太院子里的事儿无人知道,甘氏只道那妓子跟着宋望海回了乡里,却是无力再去管她那肚皮隆起来不曾。
宋之湄因有了这桩事,反往老太太处走的更勤了,日日一罐头沙锅熬的豆浆燕窝粥,送到老太太跟前,不论她吃不吃,心意总已经到了。
越是这般,宋老太太越是不能立时把她们送回去,寻个好听些的由头,彼此把脸面圆过去,宋之湄一心挂念着那个妓子的事,生个女儿出来也还罢了,若是生个儿子,这念头一转而过,纵是东院的正经姨娘生了儿子,也没见家里就把她抬起来了,这么个下贱出身养的儿子,更翻不出浪来。
想到这一节,宋之湄便安下心来,老老实实的替宋老太太熬粥,一样都是熬,便熬上一大锅,各种分送些,连叶氏院里都有,旁的不说,这粥清淡带香,老太太倒能用上一碗,虽知道宋之湄是讨好,这份讨好也是花了心思的。
老太太心里明白她是怎么肯做到这地步的,家里也不只有宋之湄一个接着陈家的帖子,余容泽芝一样接着的,陈湘宁往是太子妃,便是单看一个宋家,宴饮的单子里头就绝计不能少了宋家女。
宋老太爷一病就是一个多月,身子时好时坏,先时太子还一旬日一问,到后来,已是三五日一问了,遣了人上门送些高丽人参伏苓黄芪之类的药,每每遇见宋荫堂,都要问上一句,别个都说太子是个尊师重道的,宋老太爷心里却明白,这病纵生也不能再久了。
送来的东西,俱都是太医药方上写的那些,样样不差,每改一回药方子,太子那头送的药材立时就能换过,他身边个心细如发的伴当,还是当年皇后娘娘亲自挑的。
等陈家的再来人问,宋老太爷便点了头:“太子这一向常派人探问,他打小就是这个性子,我既还在朝,总不能就此不走动,去便去罢,不过是小姑娘们玩闹罢了。”
宋之湄还当是老太太格外开恩,她日日不缀送的这碗粥有了效用,将将松一口气,就得着余容泽芝也一道要去的消息,绞了一回帕子,端了面上的笑意,叫过白露来:“你去好好问问二妹妹三妹妹穿什么戴什么去。”
白露还当宋之湄是有意要压过两个妹妹一头,宋之湄却全然不是这个打算,跟着又接上一句:“问明白颜色花样便是,一家子姐妹出门,总得看着像样才是。”
白露却了松风水阁,石桂正一路去给余容泽芝两个送衣裳料子,这会儿京里又时兴起宽袖来,天又暑热,袍袖大了还更凉快些,白露人还没到水阁前,便先在长廊上遇上了石桂。
她眼儿一扫就知道石桂是送衣裳去的,白露同石桂也算得见过几回,一向当石桂是个有手腕的,若没手段,表姑娘都走了,她还能调回去,是谁替她疏通的?
石桂见着她笑一声,彼此问一声好,白露眼儿一扫,笑盈盈问道:“这是预备着给二姑娘三姑娘去清风宴穿的不成?”
石桂摇一摇头:“这我可不知,太太让我送来,我便送来,二姑娘三姑娘穿不穿,那可不是我能作主的。”
宋之湄的事,院里头无人不知,也不过当着她的面不说破,背地里自有那说得难听的,说她想嫁想疯了,坏妹妹的姻缘,干下这损阴德的事儿,往后家里哪一个能实心待她。
等看见她走得殷勤,这一股热乎戏头还没过去,嘴上嚼得越发勤快,这事儿都嚼成了渣子,还得吐出来再说一回。
白露水晶两个再往东院来,见着人就无有不打量她们的,便是笑也带着三分看笑话的意思,老太太可没想瞒着,她们俩都是差点儿就被拖出去卖掉的。
偏偏石桂待她还似原来,白露心头气一松,也有意把宋之湄的话捅到叶氏那儿去:“我们姑娘着我来问问,一家子姐妹出门,也别差得太多了。”
石桂心头一哂,再没想到宋之湄竟还有这么一天,往日里她哪一回不得显着自家嫡女的身份,披金挂银,恨不得甩开余容泽芝十条街去,这会儿倒着意来问了。
“大姑娘想的周到,可我实不知道,胡乱说还怕误了白露姐姐的事儿,姐姐还是跟紫楼姐姐通通气去罢。”石桂说完,就见白露笑得尴尬,可不尴尬,紫楼如今见着白露连个好脸都没有,更别提告诉她穿什么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