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那样的是不敢想,可村子里头刘大户家女儿出嫁,桌床凳子总是齐的,这么一套总不难办,挑实用的木头,磨得光亮些,再好好上两道漆,旁的器具办漂亮些,这些个女儿心里自有一本帐,知道她不挑剔这些,却也不能太简薄了。
石头到这会儿才开口:“那人来过了,送了些东西来,是个好的。”明月一看就是石头不喜欢的那一类人,从眼睛里都能透出精明相来,他想着又看一看石桂,女儿也精明,嫁给了他,总不至于吃亏,还有个弟弟能替她撑腰。
一面想一面看了看秋娘,不似秋娘,嫁给他没过过好日子,她和顺惯了,还当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哪知道也没能走完。
喜子低了头扒饭,头都不敢抬起来,等说到明月了,才抬起头来,看见石桂面上露出笑意,伸着手摸着银锁上的雕的游鱼,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秋娘笑了:“就是看他待桂花好,知道疼人,我才点头的。”丈母娘看女婿,明月是样样挑不出来不好的,人虽还跳脱些,那也是年轻的缘故,女儿就是从小太老成了些,配这么个活泼正好。
心里已经想到两年之后成了亲,说不准立时就要生孩子,那会儿喜子也还小,没到成家的年纪,明月是当兵的不能天天回来,她正好帮衬着,从生到养,看着孙辈儿长起来。
石桂且不知道秋娘心里已经起了安享晚年的心思,听见他们俩说着嫁娶事,还真有些面红,秋娘心里欢喜,嘴上不停:“金簪子总要打一根,再加一付金耳环,原来还有攒下来的镯子,银的首饰总也不能少,被子八件,四季的床帐枕头一季两套,子孙桶脸盆架。”
村里头福气好的女人家,出嫁的时候都有一套百子千孙帐,能绣上一百零八个不重样的胖娃儿带着嫁出去,到了婆家才有好福气。
秋娘自己嫁的时候东西都薄了,首饰都没几件,可她娘死活非得给她弄顶帐子来,家里实在置办不出,那点钱全用来给哥哥娶媳妇了,还是借了嫂嫂的,娘一直到死都过不去这个坎,觉得女儿命苦没孩子,就是为着用了旧帐子。
秋娘越说越觉得赶不及,这许多东西要预备,别的还罢了,帐子跟嫁衣总得自己做,还有鸳鸯的枕头套,再讲究些的,还得有床罩被面,她们在本地又不认识人,打听一个全福人,托上重礼,给做两双小鞋子,讨个有儿有女的好口彩。
恨不得立时去买了红绸来,想想明月那儿连个长辈也没有,更不能替他操办了,不如一齐办了,嫁女儿娶媳妇都在一个门里,眉间虽是焦急的,可脸上却带着笑,石头爹看看她,不知不觉,他们竟都到了要嫁女儿的年纪了。
石头到这会儿脸上才显出些笑意来:“是要打家具,若是长住在这儿,倒不如就用竹子的,旁的东西多添置些,她往后用着也衬手。”
秋娘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两匹布,一匹给了俞婆子做衣裳,一匹就一直留着,后来就再没功夫给自家做,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拿出去换了钱。
秋娘早已经忘了那匹布,石头却一直记得,知道她想的这么细,是为了自家没有,全补给女儿的,一张口道:“桂花的嫁妆我也得出一半。”
秋娘笑了,若是往日她必要点头,这回却道:“和罗不忙着你,你打听打哪哪儿有全福人。”是正经过得好的全福人,外头只当着有公婆爹娘在堂,又有儿又女,那就算是全福了,秋娘却想挑一个日子过的好的。
石头一口应下来:“哎。”这一口应着,脸上活泛多了,要给女儿张罗嫁妆,再有两年说不准就能抱孙,这么想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酒一多话也多起来,念念叨叨的说起了他如今住在大杂院里。
那样的院子秋娘绿萼住过,石桂听他说到半截又住了口,倒松一口气,怕他说的一时兴起,把俞婆子也说了出来,一家子才刚好些,提起她来,这饭也吃不下去了。
石头果然没再提起,话匣子既开了,慢慢说着也不尴尬了,喜子脸上也带着笑意,松口气伸手去拿芝麻糖吃,石桂也不羞臊,先还怕秋娘一个人唱独角戏总有些难堪,不意她说到办嫁的事儿这么有兴头,石桂最愿意的事儿就是秋娘能打起精神来,她愿意说就听她多说些。
“我也觉着竹子的好,雅致清凉,又不怕泛潮,我从来怕热,在金陵的时候就恨不得睡竹床的。”说着冲石头爹笑:“到时候再让爹给我绑一张凉床,夏天我就睡在院子里。”
秋娘一听就急了:“你这个丫头,当你还是四五岁呢,你这样儿哪个敢娶你回去。”一面发急一面笑,一家子竟也和乐融融的吃完了一顿饭。
等到要走的时候,石桂拿布包了两几个大馒头,又把余下的凉菜都包起来,还有自己做的鞋子,既都说开了,也不必再托肖娘子给,大大方方的把鞋子给了石头爹,还一路送他出门去。
石头爹背着手,手上拎着零零碎碎的东西,腰弯下去竟显出老态来,石桂在门边一直盯了许久,回去就看见喜子在摇头,点一点秋娘的屋门,轻声告诉石桂:“娘哭了。”
石桂也不去掀门帘,把桌上的菜收拾了,鸡吃了半边,鸭子也还有小半只,汤还有许多,夜里正好下面条吃,摸了钱给喜子,叫他去买面条来。
收了桌子洗了碗,再把房前屋后都扫一回,出了满身的大汗,抬头从高高的屋檐底下去看外头的天光,太阳晕开的光圈直灼人眼,石桂一手拎着扫把,听着蝉声,拿井水洒在地上。
浇完了地秋娘还在房里没出来,石桂干脆打开明月那一间,那屋里一时还没收拾过,除开一张床,连帐子都没有,穗州多蚊虫,石桂从自家箱子里捡了一张白纱帐子出来,抖落开来替他系在床架子上。
褥子被子也是她用过的,一床蓝花布的被子,是到了穗州新做的,洗过晒过,打开箱子就有一股子暖烘烘的味儿,开了窗户透着气,在屋角散上石灰粉。
还得再添一张桌子,屋里总得摆上一套茶具,也不知道寻常明月还要用什么,一个柜子摆衣裳,脸盆毛巾架子,他还在看兵书,得预备上文房四宝。
旁的都不急,石桂先取了个竹节杯子来,在里头插上两朵花,紫的红的,生得像是小绣球,一簇簇开得鲜艳,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在屋后成片的长着,清屋子的时候,特意没把这花清掉。
还得裁些巾子来,明月总不能跟她们用一个浴桶,听喜子说他也只有两件替换衣裳,心里算一算他这一个月干工回不来,等他回来,海域图也好了,柜子里头衣裳也裁好了,样样都收拾妥当,让他回来就能住上干净舒服的屋子。
秋娘心里头难受,二十年的情份,说断也断不了,就眼下这样,心里总是难受,听见外头扫院的声音,好半天才收了眼泪出来,知道喜子去买面了,拉了石桂坐下:“咱们明儿就去买绸子,我知道这儿珠子便宜些,娘给你正正经经做一顶珠冠。”
石桂这才露出些羞意来,可比起金子银子,珍珠的还更便宜,穗州因着西人来船,各样宝石本就价贱,纪夫人身上那一颗颗的大珠子还只是寻常物,她原来没想过办喜事的时候要置办些什么,听秋娘说的兴起,竟也期盼起来,便不做珠冠,珠钗也是好的。
母女两个正说着,喜子一身是汗的回来,手上拎着面条,手里还抱了个甜瓜,急急奔向石桂:“我才去叫绿萼姐姐家来,到了门口听见有人闹事。”
绿萼为着避出去,还去了叶文心那儿,石桂一听就怕是俞婆子又去闹了,可看喜子的模样又不像,他急急比划两下:“看着像是乡下农人,一个个都拿着扁担,差点儿打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婆婆约我今天吃饭的时候我差0.1秒就告诉她说我约了妹子们逛街唱k,让她跟先生两个人吃
就差辣么0.1秒,先收到她发来问我蛋糕买了没有要给先生过生日的微信
怀总完美的把这件事忘记了,一干二净
亲娘类,婆媳差点关系破裂,哈哈哈哈
大吉大利求包养
☆、第340章 细妹
石桂一听就急了,心口怦怦直跳,还当是叶文心叶文澜的事儿被捅出去了,放下手上的活急急赶过去,连秋娘也急起来,到底在叶家住了这么久,知道出了事怎么能不急。
娘仨锁了门赶过去,喜子跑在最前面,他腿脚本就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石桂秋娘在后头喊都喊不住,石桂快步赶上去,到了地方见沈家府门口围得死死的,喜子都没能□□脚去。
门前七八个壮汉,一个个穿着短打扎着头,脚上穿着草鞋,手上拿着扁担,嘴里叽咕着石桂听不懂的话,围在沈家门前,冲着门里直嚷嚷。
眼看着前门进不去,石桂领着秋娘喜子往后门绕过去,这一片住的都是富户,后头都开了个小门用来送水送柴,石桂一拍门,里头还唬得一跳,石桂叫了一声阿珍娘,里头这才开了门,放她们进去。
叶文心并不在家,绿萼也不在,外头这么个闹法,石桂拉了阿珍娘问,阿珍娘却是一问摇头三不知,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就呆在门口不走了,嘴里不住叫骂,朱阿生去报了官,官府却迟迟没一人。
叶文心只怕还不知道,阿珍娘守在门口,叶文澜宋荫堂去了西人街,宅院看着大,里头却只有阿珍娘跟朱阿生两个人,阿珍还到饭铺去上了,朱阿生守在门边,那些人一时不敢进来,却吵嚷个不休,连邻居都探头探脑的。
叶文澜跟宋荫堂两个总是男子,遇上事还能挡得一阵,叶文心是个姑娘家,她身边只跟着一个绿萼,万一叫人堵住了,且不知道怎么脱身。
石桂蹙着眉头对秋娘道:“娘跟喜子就在这儿呆着,我去报信,若是不好,就先把姑娘安置在咱们家里。”说完了抓一把大钱给阿珍娘,让她把钱给朱阿生,请这些人喝茶也好,吃肉也好,总之是不能再嚷了。
说着她就出了门,还挎了个篮子,装着出去买东西的样子,那七八个汉子声势是有了,眼晴也不住打着人,却不知道这后头还有一个小门,石桂看着就是个丫头模样,在他们跟前过,跟里听他们说了好几句细妹子,蹙一蹙眉头,摸不明白所为何来,说不得还得往纪家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