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在吧枱坐了多久,回过神时,整间店只剩下我一个人,掛在吧枱后酒柜上的时鐘刚走过午夜。
我从胸前口袋拿出之前招募我到英国见习那个人给的名片,上面没有单位名称跟职衔,只有一个名字跟电话号码。
我拿起吧枱上的电话听筒,投进辅币,拨了名片上的号码。
「喂?」
「是我。」我说。
「关于你同学的事,我们很遗憾。」
「这个字眼我已经听腻了,讲点新鲜的吧。」我喝了口吧枱上的薑汁汽水,「像是有没有办法宰掉那两个王八蛋之类的。」
听筒传来一声轻笑,「杀掉他们是很容易啦,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他们两个就这样死得无声无息,跟拍死一隻虫子那样,你跟你的同学们会甘心吗?」
我笑了出来,「这倒是真的。」
「你应该不是打电话来找职业杀手吧?」
「没错,」我清了清喉咙,「我准备好了,过来接我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几秒,「你确定吗?」
「我确定。」
「之前我应该跟你说过了,这个工作的风险很高,你可能会无名无姓,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无名无姓,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电话那头响起一声叹息,「那好吧,先跟你讲一下,警校决定后天补办你们这一期毕业生的毕业典礼,你明天应该会收到通知。」
「那么快?」
「你们那位出事的同学已经申请退训,警校希望事件赶快落幕。」电话那头的声音说:「我们不希望你在典礼上露面,所以那天你不用出席,我们会跟校方说明,警徽在结束任务后会补授给你。」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说。
「没错,」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一下,「顺便跟你讲一下,你同学的案子同样在后天开庭,你可以去旁听一下,顺便跟同学道别。我们会派人到法庭接你。」
「好的。」我掛上电话。
老闆正缩在吧枱一角的木质靠背椅上打盹。我用指节敲敲吧枱,他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咂着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某段美梦中。
「还要再来一杯吗?」他说。
「不了,」我摇头,「给我『那个』,还有一枝笔。」
「『那个』?」他圆睁眼睛上下打量我,「你在开玩笑吗?」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说。
这家咖啡厅的老闆在开店前,是独立开业的律师。知道他这段歷史,对未来忧心的警员,都会拜託他保管一些东西。
像是给家里存着安家费的银行存摺、债券或股票,给孩子的生日礼物或录音带,给小三的首饰之类的,全是为了万一发生意外不再归来时,准备转交给亲友的东西。
其中老闆保管最多的,就是『那个』,也就是遗嘱。
毕竟老闆自己曾经做过律师,写完之后不但可以审核,帮忙完成法定要件。
而且看到从事危险工作的亲友没事进出律师事务所,很多人都会担心。进出咖啡厅不就是喝咖啡吗?有什么大不了?
「我开咖啡厅这么多年,第一次有警校生跟我说要写遗嘱,」老闆转身蹲下,转动酒柜最底层保险箱的转盘,「你有那么多财產要写遗嘱安排吗?」
「没有,」我拿起吧枱上的薑汁汽水一口喝乾,「经过那么多事,突然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有些话来不及告诉某些人而已。」
「是吗?」他起身回头,把一张专用纸、一个信封跟一支笔放在吧枱上,「那应该不用审核字句跟适法,你写好后摺起来放进信封封好,在信封上写要交给谁就行了。—我睡一会,写好了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