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夙忽然一惊,那边山头的火势并没有止歇的意思,而壕沟此时也在夜色底下看不分明,但桓夙无暇顾及这些,曹参请缨先去探看,桓夙便让他走了,仓促的脚步声闯入帘幕之后,孟宓已经精疲力竭,倒在床榻上,合着那双杏眼,血水浸得他目眦鲜红。
“你不是谷城最好的稳婆么!”
稳婆吓了一跳,直跪了下来,她甚至隐隐有种感觉,大王这意思,若王后挺不过来,便要了她的性命。
稳婆急慌了,“大……大王,若是王后娘娘和孩子只能要一个……”
“要王后!你还愣在那儿作甚么!”
“诺。”
朦胧间,孟宓仿佛听到桓夙说不要孩子,她想挣扎,忽然便睁开了沉重的双眸,桓夙沉痛地吻她的额头,“孤只要你,你听到没有?”
孟宓的下腹疼得让她几乎失去了知觉,稳婆的催促声让她烦躁,仿佛更催生了肚子的疼痛,只能本能地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用力。
她还有明明朗朗的下半生,还有夙儿要守护。
她不能这么放弃。
山头上,隐约传来了重鼓声,急促的鼓点宛如坼裂了天地,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孟宓仿佛听到了军帐的木桩断裂的噼啪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孩子就出来了。
ps:把夙儿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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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会爱我对不对?
☆、第82章 降生
原来是公子民稷的人放了火箭, 飕飕的几声, 楚军大营之中已经点燃了几座帐篷, 幸得桓夙的王帐在营地中心, 尚未受到波及, 但饶是如此,桓夙也忍不住眉心暗蹙, 稳婆此时紧张得满头大汗,不敢教大王发觉她的力不从心,忙道:“大王,外边这是打起来了?”
见桓夙睨了自己一眼, 神色不愉,稳婆便晓得自己猜对了, 挥了个手, “还请大王移步,这里太乱了,恐污了大王的衣袍……”
桓夙冷笑,“孤的王后, 有什么碰不得见不得?尔敢再多嘴一句, 孤割了你的舌。”
稳婆吓得一哆嗦, 忙抖了抖佯作忘了这事, 一心一意替孟宓接生,孟宓已经疼得弓起了腰肢,发出一声撕裂般的长呼声,桓夙紧攥着孟宓纤细的腕子, 心微微颤抖。
这样的苦楚,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太难熬了。
他再也不忍心她经受第二次。
“哔哔啵啵——”火光通明,一下抛入王帐之中,噼啪的着火的声音跟风就来,桓夙抿紧了冰凉的薄唇,四周炙热如焖烤,他替孟宓将额尖的汗珠拂去了,“孤出去一刻,你看着王后。”
“诺。”稳婆惊骇得嘴唇颤抖,而桓夙已经振袖而起,大步迈出了王帐。
公子民稷手底下一群孤兵,虽有火箭在手,但射程不远,只在边缘起了火,不过饶是如此,这营地的军帐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狼藉斑斑,桓夙负着手绕过一群呼拥而来的士卒,问道:“关、苏二位将军何在?”
“不知,属下不知。”士卒专心于防守,以及保护他们楚国尊贵无匹的大王,眼光不曾回一下。
山火旺盛,远隔十丈,也能听到那树枝烧断的脆响,映在眼底宛如漫山妖异蓬勃的一簇簇红枫,将眼底抹匀了艳红如血,桓夙的缁衣被风卷起一道玄莲般的浪,他缓慢地低垂了眼睑。
这是公子民稷最后的豪赌,他已经压上了一切。
桓夙宛如剑锋一般凌厉的侧脸,露出一抹淡淡的哂然。
当然,楚侯的自信是建立在强大的军事基础之上的。
譬如此时秦国对他的灞上三城已经举了兵,桓夙前脚才收到线报,后脚秦国东北边境又乱,强晋攻伐,晋侯的不依不饶让憋了一肚子火、吃了无数个哑巴亏的秦王大为懊恼,已经派遣的兵力统统回防,这一次誓要与晋侯硬磕到底。
“王上,公子民稷的人马已经折损了上千了,他们翻山越岭,人马疲乏,经不住我军积极防御,不用鏖战,只要与他一直周旋,齐军也能不战自溃。”从身侧染了一肩血的将领走了出来,厮杀了一个时辰,却仍然不见疲倦,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桓夙拂下目光,“负隅顽抗者,杀;辱我楚人者,杀。”
“诺。”
“顾将军回营之后,让他立即来见。”
“诺。”那个将领一一应下了,才转身离开。
楚侯眼眶微红,溢出淡淡的水光。
很快便蒸发于这干燥阴冷的夜色底下,杳无踪迹,桓夙终于沉了沉那颗涩然的心,才返身走到帐外,忽然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刹那间,犹如电光火石窜入五脏六腑,血脉滚烫,桓夙竟然怔然地站在王帐外头,全然不知所措。
“大王!”直到稳婆放下一颗心又惊又喜地出来寻他,只见桓夙就站在雪白的王帐外头,隔了一道被风吹卷起的帘子,大王那脸色简直变幻莫测。
“是小公子!”
桓夙才愣愣地看向稳婆,稳婆这会儿那颗心算是放稳当了,这大王方才那么不近人情,冷漠峻厉,她还以为他是个凶神恶煞的魔头,幸得他这会儿才像个初为人父的生涩父王了,稳婆也觉得自己能借着替王后接生平步青云了,抹了满头的大汗,替桓夙打起帘子,“大王请。”
桓夙才镇定地走了进去,玄裳不慎挂在了帘钩上,桓夙被扯着顿了一步,皱了皱眉,解下袖摆,又从容地往里走了。
跟在身后的稳婆忍不住暗暗发笑。
“宓儿。”他的女人,已经晕厥过去了,此时稳婆才将军医又请了进来,已收拾了大半,桓夙坐到她身边,孟宓脸颊的汗水尚未干涸,湿漉漉地贴着白梅般娇软芳香的肌肤,露出一截雪玉般的脖颈,被襁褓裹着的孩子,放在她的外侧,闭着眼睛安逸地睡着。
他将人抱起来拥在怀里,老军医姗姗来迟,先替孟宓切了脉,放了一颗心,对桓夙道:“大王莫忧,王后娘娘只是精疲力竭导致晕厥,但此时确实不宜在将养于军中,微臣提议,暂且送王后至谷城,臣开一些固本培元的方子,王后用了才好。气候严寒,惟其如此,方不至于落下病根。”
听到还有“病根”一说,桓夙的眉敛起一缕墨痕。
“严重么?”
“不严重,只是,”老军医道,“娘娘身子亏损,若不好生将养,只怕再难受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