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珝极有耐心,“每年三、四月份便容易有春汛,天气暖了,冰雪融化便流入河中,但有些地方的水域冰雪未消……”
云烟听他说着朝中之事,就着他的声音下了饭,不知不觉便用了许多,燕珝眼里泛起笑意,道:“早知道同你说这些枯燥没意思的你能多用些,朕便早就讲与你听了。”
“挺爱听的,不觉得枯燥没意思呀,”云烟拍了拍肚子,“就是没注意,有点撑了。”
燕珝失笑,拉她起来,在院中散散步,消食。
云烟许久没有这样饱腹的感觉了,拍着脸感受着久违的感觉,燕珝轻笑,同她在院中走了几圈后,才道:“朕有一事,要同你商议。”
“何事?”
云烟心里隐约有着猜测,等燕珝说出口。
“太原王氏那边来了人,说朕那表妹病入膏肓,希望能回京医治。”
云烟看向燕珝,“陛下同妾商议是做什么呢?”
那是燕珝的表妹,但曾经设计陷害过明昭皇后,不过即使如此,同她有什么关系?
“朕以前,从未觉得她是那样的人,”燕珝同她慢慢走着,有朵梨花落在他的发间,未曾发觉,“朕不懂她是如何想的,但明明自幼一同长大,朕看着她学会读书写字,变得大方明理,却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王若樱比他小几岁,他同她并不相熟,但她常常进宫,在王皇后膝下长大,也算是了解一些。
在线索完全指向她之前,燕珝从未想过她会害人。
“陛下是在念旧情么?”
云烟疑惑。
“不,朕同这些人早就没有旧情了,”燕珝摇头,“朕只是惋惜,朕总以为朕很聪明,却每每被现实告诉自己,朕根本不懂人心,也不懂朕身边之人在想什么。”
“越是想到这里,越觉得自己似乎总被蒙蔽,无能得很。”
王若樱在他面前乖巧懂事,纵使他明白她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也未曾想过她会那样设计阿枝。
季长川将他的阿枝藏了那样久,他明明见过他腰间佩着的护身符,却从未怀疑过他。
如此种种,确实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强的挫败感。
“都过去了。”
云烟道。
“那病若是真的,朕会给她安置在别苑,不会让她扰了你的眼。等她病好,让她去奉先殿侍奉先皇后牌位,算是赎罪。”
云烟点头,“若是假的呢?”
燕珝轻叹,“那便同那日你我所说。”
“陛下不会怪罪妾?”
云烟抬首,“毕竟是陛下表妹。”
“她可没这样的敬畏之心。”燕珝轻嘲。
云烟慢慢走着,抬起手来。
燕珝垂首,看着她的动作,任她将他头上的梨花拂落,“留她一条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云烟点头,知道了分寸。
轻声叹息几句,便回了宫。
燕珝再一次没有留宿,云烟都习惯了他不与她同榻了。睡前,喝了杯寒潭香,等躺上榻的时候,才想起药瓶。
她没叫茯苓,自己下榻拿了来,倒了几颗放在掌心,正准备塞进口中的时候,忽得觉得有股血腥味。
她皱了皱眉头,一口吞下。
莫不是味觉出了问题后,嗅觉也出差错了吧,总觉得有种似有若无的腥味。
她躺下,早早便入了眠。
付菡成婚那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云烟当了回娘家人,看着她绞了面,涂抹上好看的胭脂,将唇抹上红红的口脂。
盖上盖头,付菡拉着云烟的手,带着细微的颤。
云烟自然知晓她的心境,这样多年,无论是父母的责骂还是世俗的议论,她都挺过来了。她是女子,还未曾真被打骂过机会,段述成才那边算是棍棒底下打出来的姻缘。用他的话说,他爹打出来的伤,比在战场上的伤多多了。
“你害怕吗?”付菡难得说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就是在成婚的时候,册封那日。”
“有些吧。”
云烟回忆了下,但她不记得当时是怎样的心境同燕珝说那些话了,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将某些事情想明白,说明白,让自己活得清醒一些。
“……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像梦一样,”云烟道:“我伸出手,陛下接住了。似乎不是像旁人口中所说的‘交付’给谁谁,只是拉住了手,代表着往后的日子,一同走下去。”
付菡点点头。
她身姿袅娜,穿着火红的嫁衣,云烟在宫中送别了她,眼看着付彻知将她背上了花轿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直到花轿几乎要在幽长的宫道中消失不见的时候,一只大掌握住了她的掌心。
“就这样舍不得?她还是可以日日入宫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