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室内一片寂静。
燕珝静静地看着她,可能是真的醉了,眸中映着几点灯火,深邃沉静,叫人忍不住沉溺在这视线中。
阿枝慌乱移开视线,被燕珝看久了,脸还微微有些烫。
“殿下怎么回来这么早,”阿枝掩盖着自己的出神,“瞧着时辰还尚早。”
烟火刚放完,看起来宴席还未散。
按照往年惯例,赏完烟火后起码还要再喝上一个时辰,才好归家。
特别是她刚来大秦那年的宫宴,那年规模盛大,万国来朝,宫宴丝竹舞乐热闹至天明,好不畅快。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人间盛景。
燕珝在烟火盛放于空中之时回府,只怕是在众人登高观赏之前便离开了宴席。
阿枝见他未曾出言,也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低头继续捣弄着桌上燃尽的香灰,“今日除夕,殿下还要忙政务吗?”
“你觉得,我是因为政务才回来?”
燕珝轻笑,自顾自倒了杯茶,骨节分明的长指把玩着茶碗的边缘,摇晃着茶水。
阿枝没去看他,缩在一旁,与他之间隔着距离。
“妾愚笨,若是猜错了,还请殿下莫要责怪。”
声音中带着些气音,像是在屋内熏久了,嗓音变了味道。
燕珝饮了茶水,半晌道。
“团圆的日子,我怎好让你一人独处。你既不愿与我在家宴上团聚,那我便早些归家,自来寻你。”
阿枝愣住。
手上镀金的香勺羽扫从指尖的缝隙坠落,带走了部分香尘,撒落在桌面,浅灰色的香灰在红木桌面上分外明显。
“寻……我?”
阿枝一时之间都忘了自称,磕巴地收起桌上的狼藉,用动作遮掩着自己的心慌。
心里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又觉得自己有些太过好哄。燕珝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就能心跳飞快,耳根都开始发烫。
好像她的真心分外廉价,可以让人随意拿捏。
“殿下饮了酒,早些歇息吧。”阿枝抱起她的小香炉,将器具全部摆放整齐,一手撑起桌子想要起身。
刚站直身子,便感觉衣袖处被轻轻扯了扯。
她回身,看向他。
燕珝半倚着木桌,坐姿不像平日里那样挺直规矩,一腿曲起,一肘支撑在桌前,另一只手虚虚抬起,牵住了她的衣袖。
“阿枝,”他说,“你要走吗?”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如今经了酒液的浸润,在这夜里仿若摄人心魂的妖魔,带着蛊人的醉意。
阿枝被这声叫得心烦意乱,本身对他就毫无抵抗的心再一次心旌摇曳,
“我喝酒了。”
燕珝抬眼看着她,说不清眼中是怎样的情绪,像是夜雾中的枝蔓升出了爪牙,拽着人沉溺进去。
阿枝几乎能从他的双瞳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她移开眼,稍稍用力,将自己的衣袖从他的手中抽离出去。好像怕她再犹豫一瞬,便会再一次不管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
他最明白她喜欢什么样的他。
吃醉了酒,用晶亮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瞧着你,平日里的冷硬与淡漠都化为尘烟。让人看了,打心底觉得,他是把眼前之人放在心上的。
可分明不是。
阿枝压下心头的苦涩,狠心抽走衣袖,将小香炉放于另一红木雕花条案上。
“妾知晓殿下吃醉了,殿下早些回去……”
“你为何不说我?”
燕珝的声音带着些闷,阿枝转头,看向他。
“妾愚钝,”阿枝垂首,双手交叠,规规矩矩的模样,“不知殿下何意。”
“柳尚书不过喝了三杯,他家娘子便来寻他,揪着耳朵念叨了一刻钟。”
燕珝抬眸,“付彻知没喝多少,季家那位小娘子便遣人送去了解酒汤。”
阿枝攥紧了指尖,眼神死死盯着地面,不去看他。
“往日我稍贪杯些,你便抢我酒杯,今日,”似乎是真的不明白,他稍稍偏了头,眉头轻拧,“你只让我早些歇息。”
“是在撵我走吗,阿枝。”
似乎听到了男人的幽幽长叹,极轻又极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