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顽劣,”他轻启薄唇,“你应当也是知晓的。”
阿枝怔怔松开手,不敢相信这是燕珝能说出来的话。
小顺子和茯苓在南苑两年有余,不说功劳总有苦劳,燕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即将被打死吗。
他如何能这般无动于衷。
所以她的一切行为,在他眼里便都是无理取闹么。
他明知她不会,为何不帮她。
她无可求,咬着牙站起身,向行刑之处奔去。
燕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你还要做什么!”
“要打先打我吧,”阿枝看着满堂贵女冷漠的脸,“终究也无人信我,纵使重刑,他们也招不出什么的。最终不过是要我的命。”
“要我的命而已,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之人。”
她甩开燕珝的手,无视所有阻拦她的内侍,那些内侍也不敢拦住她,眼睁睁看着她奔向茯苓身前。茯苓已经昏迷,人事不省。
小顺子伤更重,满身鲜血,已经奄奄一息。
他被打得眼睛都充了血,坚持着抬起手,指向阿枝身后。
阿枝回身,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意思,什么……”她直觉小顺子要告诉她什么,可小顺子呜呜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说,”阿枝拉着他,沾了满手鲜血,“怎么这么多血,怎么这么多,你们……”
小顺子眼泪从脏兮兮的脸上划过,“玉、玉……”
“什么?”阿枝慌乱凑近,听不清小顺子含着满口鲜血的话,小顺子抬着手,猛地打了一下。
阿枝发间一疼,头顶上的发簪掉到了地上,是玉珠今晨亲手给她戴上的。
她看着那簪子,猛地醒悟。
“娘娘、娘娘……”
小顺子见她明白了,凄然一笑,边哭边笑分外凄凉,行刑的宫人早就止住了动作,生怕伤到了贵人。
“小、顺……唔……”
心愿已了,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落到了她今日华丽的衣裙上,让鲜艳的颜色更显刺目,粘稠地流动。
阿枝就这么亲眼看着,看着小顺子一点一点放下了手。
她忍不住地痛哭,感觉全身上下都被人重击过一样,全身发抖,仍抬着手,将小顺子的眼睛阖上。
小顺子还那么小,都怪她,一切都怪她……
她若是聪明些,就会在小顺子第一次写这册子的时候狠狠训斥一番,叫他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就不会有今日。
或者她若是再机警些,今日必定还有转机,她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任旁人再找来证据,她也能找到破绽。
可她没有,她连小顺子和茯苓都护不住,她甚至也护不住她自己。
哭到失声,她知道自己的丑态一定被所有人都瞧见了,意识混乱中,她俯趴在小顺子的尸体身边,满是血色的手摸到了地上的长簪。
在她抓到簪子之前,一个黑色的身影率先拢住了她。
“殿下。”阿枝落下泪来,用尽全身力气,叫住了他。
“郎君,”她忍不住落泪,胡乱开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顺子没了,郎君,小顺子。”
她哀哀哭泣,像是个没了家的孩子。
“郎君,我想回家……”
阿枝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了,一声声叫着对燕珝从前的称呼。
那时他是她一个人的郎君。
小顺子偶尔下山进城买东西,贪玩忘了时辰,阿枝会站在院子里,一次次望着外面。
看见燕珝,她就道:“郎君,小顺子怎么还没回来,咱们去瞧瞧吗?”
“郎君,小顺子会不会迷路?他记不记得家在哪里呀?”
“听卢嫂子说山上有狼,”她很是害怕,“小顺子会不会被狼叼走?”
燕珝只会笑她,“小顺子太瘦,狼看不上,都填不饱肚子。与其担心他被狼叼走,还不如好好担心下他又花了多少银钱罢。”
阿枝看着眼前容貌成熟了许多的燕珝,一阵陌生。
“郎君呢,我郎君……”
她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不是他,决计不是眼前这个人。
她一点点后退,又碰到了小顺子已经渐渐冰冷的尸体。
她吓得浑身一颤,又落下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