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陛下,陛下……
云烟摇着头,额角又胀痛起来。一瞬间模糊的景象撞进脑袋,让她眼前一阵眩晕。
“你是陛下……”云烟声音很轻,可他听得分明,“陛下为何要如此……六郎,六郎不是说,陛下同他交好么……”
受万民敬仰的陛下,被万千百姓称赞的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云烟无法理解,只觉得自己收到了极大的冲击。
“六郎……为何还被押入天牢,他有何过错!”
云烟忽得激动起来,手上的锁链晃动,发出哗啦的声响,让她更加愤懑委屈。
燕珝一步步靠近,看着她的双眼。
“阿枝,”他道:“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我不是什么阿枝,”云烟语气掷地有声,斩钉截铁,“也没有在装傻,我叫云烟,我要找我家郎君!”
“你是陛下,陛下也不可以强抢……”
“云烟?”
下颌又一次被抬起,燕珝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些不可置信。
“谁给你起的名字,你自己?还是季长川?”
“演戏也要演得真实些,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说些什么?”燕珝微微弯身,盯着她琥珀色的眼瞳。
“朕的皇后,也该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云烟惶然,看着他深如寒潭般的眼神,眸色宛如霜冻多年的寒水,要将自己拉扯进深渊。
她的头又疼起来,起初是钝痛,后来慢慢变得尖锐,止不住地弓着身子,捂着头,冰冷的锁链触及脸颊,将触感变得分外分明。
“阿枝,阿枝——”
呼唤好像都来自天边,云烟耳边轰鸣,像是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瞬间额角便出了细细的汗,微微抽搐着身子,痛苦万分。
燕珝从未见过她这般,将她护在怀中,看她一次次捂着头喊疼,朝外道:“太医,叫太医。”
又轻轻按着她的头,“哪里疼,告诉朕,哪里疼?”
声音轻缓,方才的戾气转瞬消失不见,他本就对她没有法子,再多的伪装,也不过是自己失而复得的紧张。
“这里吗,这里……”
他掀开额角的发丝,方才擦脸时都未曾注意到,此时细看,一道淡粉的疤痕明显地蜿蜒在她额角,延伸至发丝里。
她从上了马车,便被迫披散着长发,完全掩住了那一丝伤痕。晨起梳妆时为了好看,也特地用盘起的长发遮住,不让其展现出来。
云烟脑中胀痛,像是要想起什么,却根本想不起来,她朦胧着泪眼瞧着他,嗫嚅着唇。
燕珝仔细辨认,只看她唇形微动。
“郎君……”
“我在,”他放轻了手,将她拢住,“我在。”
“郎君……六郎……”
燕珝的手蓦地顿住。
潮湿冰冷的天牢,锁链的碰撞声,各穷凶极恶之徒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刑鞭抽于身上的噼啪声响,还有烙铁烧得滚烫,烙在人身上发出烧焦了的腥臭味。
“嘀嗒——嘀嗒——”
水滴落下,又溅起,又落下,消失在水坑中。
孙安不是头一回来这里,可当真是第一次这样畏惧地跟在陛下身后。
陛下身上的杀气,不亚于今晨方知晓娘娘还活着,并且要嫁与他人的时刻。
他眼睁睁看着陛下踹开了里间的牢房门,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孙安急得打转,这事……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季大人这样身份的人,只要不谋逆,富贵荣华八辈子都享受不完。可偏偏,偏偏……
唉!
孙安一跺脚,站在门外,继续当门神。听着天牢中那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就当伴奏了。
……
季长川被扔在脏乱的稻草上,被废了的腿无力地摆放在身前,身上细碎的剑伤是晨间留下的,此刻还在流着鲜血。
失血的脸色看起来分外吓人,早便没了那温润如玉的模样。
听见声响,略略抬了抬眼。看清楚来人,轻扯出抹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拜见陛下。”
“此情此景,便饶了臣无法行礼之过罢。”
燕珝冷眼瞧着他。
“朕饶恕你的,已经够多了。”
“是,”季长川承认,“臣犯下的罪过,乃是抄家诛九族的大罪。陛下如今只杀臣一人,未曾牵连季氏全族,臣已然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