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忙着一会儿候着……”云烟低声,“陛下可真是忙人。”
孙安不敢接她的话,讪讪笑笑。
茯苓瞧着云烟,人还是那样的人,性子却没了从前那样战战兢兢的讨好与敏感,心中的凄苦与孤寂想来是好了不少,说话间带着些朝气。
她从前可不会说这些抱怨之语,自从南苑回宫中后,便再也没见过这样鲜活,生动的娘子了。
茯苓沉下心,也不知道自己在婚礼前日将此事告知了陛下,是对还是不对,她只怕娘子不开心。
现在呢,她紧紧盯着云烟的脸。
她怕自己后悔,后悔要将娘子的消息告知陛下。
若是回到了陛下身旁,还是如同从前一般难过,那才是她的罪孽。还不如……就一直跟在季大人身边。
起码季大人不会让娘子哭的,茯苓想。
云烟不知道茯苓心中有多少计较,跟着小太监到了燕珝平日处理政务的正殿,立于门前,想着付菡对她说的话。
斟酌着自己的语气,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殿内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笔重重地搁在桌上的声音。
她抬首,看向内殿。
“怎么不进来。”
男人声音沉缓,带着些波澜不惊,可是他先一步出言,便觉得这其中的冷淡带有些别的意味。
云烟抬眸,抿唇步入殿中。
男人安坐其上,日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映着他的侧脸打下或明或暗的阴影。浓眉轻垂,看不出他的神情。隔着距离,甚至也看不分明他眼中的情绪。
泼墨画般的容颜带着些与人之间的疏离与淡漠,像是高高立于玉阶之上的孤月,令人仰望,却不可触摸。
呼吸一滞,云烟垂下眼眸。
她心跳缓缓,却不知在何处仿佛漏跳了一拍,瞬息之间便乱了方寸,只怕被他看穿,匆忙地垂下头。
气氛寂静,只余男人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轻触着桌面发出的声响,上好的白玉清润,云烟的视线落在其上,只觉它衬在男人极有掌控力的手上有着说不出的意味……他昨天戴了么,云烟止不住地想。
“又在想些什么。”
云烟缓步走近,却未曾出声,燕珝看着她盈盈素服,宛如枝头梨花,带着许久未曾闻到的香气和烟火气,走进他这毫无人气的,冰冷的宫殿。
冬雪消融,春日来临。
他心中冰封已久,带着暴雪狂风的寒冬,终于止在了她面前。
春暖花开。
云烟听见他问话,原想直接请他去用膳,这会儿记起自己的态度要摆正,赶紧老实行了个礼。
“妾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燕珝看她这般作态,心中微哂,面色不动,直到她行完礼才不动声色道:“免礼。”
端坐着,等她开口。
云烟行完礼才发觉自己竟然如此流畅,就像做过多回一样,像是刻在了骨血中。
此时不是回忆的时候,云烟浅浅带出一个笑,拉出自己唇畔微扬的模样,轻声道:“陛下,午时了,妾来请陛下前去用膳。”
燕珝目光落在她脸庞,那笑确实极美,却不见真情。忍不住心中微颤,垂眸“嗯”了一声。
“朕若不去呢?”
“陛下多少用些吧,”云烟接道:“饿坏了对身子不好……”
“这是在关心朕么。”燕珝开了口,带着些云淡风轻的口气,像是随意问话。
“……陛下龙体关乎着整个大秦,”云烟有些诧异他怎的如此问话,想了又想,“妾也是大秦子民,关心君主的身体……是份内之事。”
燕珝轻哼,仿佛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但还是抬眸,语气稍稍扬了些:“就没有别的想对朕说的?”
云烟心中暗恼,分明一个时辰前就派人同他讲了一同用膳,他若不答应,如何会让孙安过来,还将御膳房都给她用。这会儿临到快用餐了,开始拿腔拿调,做什么呢!
陛下就这般为所欲为么。
……幼稚。
云烟咬牙,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烦躁,拖长了声音:“陛下,妾今日亲手煲了汤,煮了面。陛下若再不来,只怕汤要凉了。还请陛下看在那汤的面子上,稍稍用些。”
“如此,”燕珝故作了然的模样,轻笑一声,“那便用吧,随朕一起。”
他起身,从书桌旁绕过,经过云烟身旁时特意停留一瞬,等她跟上。
长指顺着衣袖挽住她的指尖,轻拉着她往前去。
云烟一顿,随后又跟上。
他对自己亲昵的姿态让她不大适应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理所应当。好像就是该如此一般。
“日后,不用对朕行那虚情假意的礼,难看。”
燕珝声音疏朗,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