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阳羲逃走的事,非寂眉头还蹙了蹙,但再来一回,他估计还是只能跟阳羲合作,先把阵法关闭了再说,毕竟一来老祖还在岛上,二来流景也在,无论私怨还是公仇,都不该牵连她们。
流景只得违心安慰:“不气不气,逃就逃了吧。”
非寂眼神瞬间和缓了些:“只是有些可惜这次的机会。”
这次一过,还不知何时才能杀了她。
“……杀不了人有什么可惜的,”流景无奈,“帝君,即便如今立场不同,可过去同窗这么多年,当真就半点情分都没有?”
这个问题,她今晚似乎已经问过多次,但唯有这一次是以流景的身份问的。
非寂抬眸看向屋里照明的珠子久久不语,就在流景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听到他缓缓说了句:“无关任何,她必须死。”
流景眼眸微动。
“你可知道,冥域有生灵多少。”
流景不知他为何这么问,眉头微微蹙起。
“子民三百余万,鬼兽几十万,其余生灵加起来则有将近七百万,这些生灵从诞生于冥域这片土地开始,便背负了不祥、晦气、非吉的苦厄,此后千百轮回,都再难涤清。”
“冥域久居地下千年万年,享最稀薄的灵力,守最难守的忘川,大部分冥域生人,却连晒一晒日头的资格都没有,凡人妖族进可上天,退可下地,仙族更是受尽天道宠爱,唯有冥域之人,死了之后转世轮回,甚至会因为久居地下身带阴鸷,连出生都极为困难。”
流景怔怔看着非寂,心口犹如被压了一块巨石。
“天道从来不公,冥域不说,是因为没有过得天独厚,自然生不出反抗的火焰,本座的祖父当年用半身神魂将忘川的流向强行固定,避免子民再受亡灵泛滥的苦,父君努力一辈子,养兵炼丹广招大能,只为培养出与天界抗衡的大军,如此种种已然千年万年。”
“冥域每一任帝君的使命,便是让每一个子民,都有晒日头的资格,本座也从来不是那个例外,天道不公,我们便与天道为敌,仙族不公,我们便杀尽仙族,世间万灵皆与本座无关,本座亦只在乎冥域子民的生死。”
照明的珠子并非夜明珠,而是一团野火凝聚而成的火光珠,珠子里火焰跳跃,明灭不定的光线落在非寂侧脸上,照得他眉眼淡漠却又生动。
许久,他转而看向流景,“阳羲从前救过本座的命。”
流景抿了抿唇。
“虽非本座所愿,但她的确是本座的救命恩人,本座也曾……”非寂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不知该如何解释。
流景沉默许久,笑了:“但你还是要杀她,因为阳羲是天界众心所向,唯有她死了,天界才会自乱阵脚,你和冥域才能以最小的牺牲,将整个天界吞下。”
两界相争,抢掠机缘,牵一发便是万千性命,相比这万千性命,从前的交情算什么,多年的恩怨又算什么,所以他才一直说无关从前。
非寂见她都懂,便没有再说话,只是垂着眼眸握住她的手。
流景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笑着点了点头:“她虽只是天界之主,但实际受的却是三界供奉,这么多年却从未考虑过冥域境况,算起来如今被针对也并不冤枉。”
说罢,她又看向非寂的眼睛:“她既然救过你的命,说明你们从前关系还是不错的对吧。”
非寂顿了顿,不解看向她。
流景与他对视片刻,笑了:“我只是好奇,你从前与她相处时,可也一直想着要杀了她?”
非寂沉默许久,道:“那时天界的万心所向,不是她。”
懂了。
“可早晚会是她。”流景摊手。
非寂彻底不说话了。
流景看着他沉静的模样,突然忍不住想笑。
非寂就看着她裹着被子傻乐,突然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笑你呢,主动跟我说这么多话,是不是因为想我了?”流景调侃。
非寂抬眸,竟然没有反驳。
流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还真想我了?”
“想你又如何?”非寂心一横,竟直接说了出来。
……不如何,人渣。流景想起他给老祖开花的事,心里冷笑一声,人却伸手揽上了他的脖颈:“我也想帝君了,不如亲一个?”
“阵眼并未毁去,到底还有隐患,本座先送你离开。”非寂说着就要起身。
流景强行拉住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外面这么乱,肯定所有人都发现阵眼了,却迟迟没有毁去,说明一时半会儿毁不了,连老祖都没办法的事,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非寂蹙了一下眉头。
“别去了嘛,”流景将人揽得更紧,“老祖还在岛上,你肯定不会走的,你不走我也不走,干脆都别走了。”
非寂喉结动了动,停顿许久后还是重新坐了回去,流景会心一笑,直接熄了屋里的灯火。
这一晚上又是打架又是毁阵眼的,流景的识海早已经空空荡荡,最后全靠与非寂合修几次恢复灵力,方能睡一个好觉。
结果睡得太踏实,一直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醒了?”非寂进门。
流景抬头看他一眼:“帝君早啊。”
“更衣,带你出去。”非寂缓声道。
流景不明所以地和他对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乖乖听话。
一刻钟后,她看着面前悬浮的宫殿,沉默了。
“走吧。”非寂抬脚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发觉流景没动,一回头便看到她一言难尽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