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色天香者,牡丹与美人也。花团锦簇,莺歌燕舞,人间天上,正是天香楼。楼里,还有一味真正的“天香”,是专门调配的,淡漫空中,侵染衣袖,使人心情怡悦。
不过对于疲乏的沉月溪而言,再扑鼻的熏香,再曼妙的歌舞,也无心品赏。
绯红绣金的幔子从楼顶垂落,飘飘然,舞得人昏昏欲睡。沉月溪半个身子倚在二楼朱红的雕花栏杆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经意瞟到楼下角落里一对男女卿卿我我。
发鬓轻散的女子玉颈长伸,眼神迷离,一双雪乳呼之欲出,男人俯在女儿颈间乳上乱亲。
唧唧嘬吻的声音仿佛传到了耳畔,沉月溪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来一杯?”
一只粉青酒盅探到眼前,抬眼看去,只见一身湖蓝的阮娘,捧杯劝酒,语笑嫣然。
“你这儿的酒,我可不敢乱喝,”沉月溪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调侃道,“要倾家荡产的。”
“乱讲,”阮娘嗔道,“既是我请你来的,自然是我招待你。你海了吃喝。”
“勒得我胸口闷,吃不下,”沉月溪低头示意了一眼系在自己胸前的襦裙,丝绸一层一层,“干嘛叫我换成这样?”
阮娘上下打量了一圈沉月溪,很满意自己给她准备的行头妆面,“你整天一身白,跟守丧似的,太打眼,旁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这里的。”
沉月溪耸了耸肩,“你给钱,你说了算,只是弄脏弄坏了别怪我。”
阮娘呵笑,同倚到栏杆上,嗅着空气里弥漫的天香,啜了一口手中清酒。
恍然一眼,只见木作大门大跨步进来一清俊少郎,黄衣红巾,玉树阶庭。阮娘再定睛一看,拿手肘撞了撞旁边的沉月溪,“咦,那不是你宝贝徒弟吗?”
“啊?”沉月溪惊诧转头,顺着阮娘的视线眺看,人群中身量清减、左顾右盼的,不是叶轻舟是谁。
叶轻舟听得沉月溪去了天香楼,脑子一蒙,马不停蹄赶来。将将跨进天香楼的门槛,便有艳丽女子凑上来,热情招呼。叶轻舟不善应付,退后半步,只道:“我是来找人的。”
被婉拒的女子轻笑,媚眼如丝,“来这儿的,哪个不是来找人、找乐子的?”
叶轻舟:“……”
楼上的阮娘兴致勃勃观戏,尤其钟意其中语噎的小郎君——十八九岁的年纪,同时具有少年人的纯净青涩,和青年的蓬勃力量。
阮娘感慨道:“你这个徒弟,端的是一表人才,越来越成熟了哦。”
沉月溪乜了一眼阮娘,并不喜欢阮娘看叶轻舟的眼光以及形容,“什么熟不熟的,他又不是颗果子……”
话音刚落,阮娘柳眉一挑,提醒道:“他上来了。”
在嘈乱无章的人声中、千万眼观望里,叶轻舟抬头,仰见凭栏的盛装的沉月溪,姿势懒懒的,侧头似是在和身边的女人说话。
她真的在这里。
二话不说,叶轻舟登上阁楼,站到沉月溪面前。
烟花柳巷,师傅被徒弟逮到,尤其前一天还一本正经同人家说不要来这种地方。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沉月溪干笑,“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来了?她又怎么来了?
叶轻舟端详着眼前的沉月溪,他未曾见过的沉月溪。罗髻偏绾,流苏长缀,荔枝红的十六破裙恍若云烟,缥色长帛搭在臂弯,连鞋履翘头上都点着珍珠。
鲜妍,精致。
碍眼。
他说她别穿白,今日终见了,却好像七八月的烈日,刺得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