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大雪,也可能是小雪,也可能什么特殊的日子也不是,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下雪的日子,天乌蒙蒙的。
沉月溪出门替人降一只偷灯油的老鼠精,前后加起来没有一个时辰,尚好的天就变了,风吹雪飘。雇主一家好心,留沉月溪再坐坐,等雪停再走不迟。
直到日暮,雪还没有停的架势,空气中隐隐飘起饭菜的香味。
沉月溪心知不好再叨扰,告辞回去。
一出门,寒风拂面,冷得人直打哆嗦。
沉月溪站在屋檐下,眼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还有白鸭绒似的雪。她双手合在嘴边,哈了一口微热的白气,搓了搓,迈开步子,准备回去。
转角,现出一道深黄的影子,撑着一把暗红的油伞,从苍白的雪幕中行来,腰间金铃摆晃,铃铃铃——
声愈明,人愈近。来人停到沉月溪面前,伞沿微抬,露出少年渐显沉毅的脸。
“你怎么来了?”沉月溪问。
“来接你。”叶轻舟答。
沉月溪笑他小题大做,“一只老鼠精而已……”
“下雪了,来接你。”叶轻舟打断她,道明自己前来的真正原因。
沉月溪一顿,句式仍是:“下雪而已。”
“你不是说不喜欢下雨下雪吗?”
“我说过吗?”
“你说过的。”
在某个夏天暴雨日,沉月溪缩坐在门口小竹凳里,观着被雨摧打的大榆树,落了满地狼藉的铜钱叶,抱怨了一句,下雨下雪有什么好。
她不记得,他会记得。
叶轻舟说着,把怀里的披风和雨伞递给了沉月溪。
披风温热,其下还拢着个汤婆子。
沉月溪一件件接过穿戴好,撑开纸伞,与之一起,步入了雪中。
深红的伞面边缘,无限接近却不曾触碰到。青砖上浅浅的雪层,留下两道并排的鞋印。
街道两边家户,徐徐点起了烛火,投出深深浅浅的影子,空气里飘满了百家饭菜的味道。
清冷的风雪,温热的味道好像尤其明显。
沉月溪不禁想起印象里的第一个冬天,也飘着这样香的烟火味。她踩着被雨雪打湿的鞋子,一家一家敲门,双手满是冻疮,肿得跟个馒头一样。
行乞已经很艰难了,下雨下雪就更难了,所以她才不喜欢雨雪天,又冷又饿。
她见过很多雨天雪天的尸体。
沉月溪突然很想吃点热乎的,于是说:“小叶子,我想吃饺子。”
团圆的饺子,她以前见别人过年吃,一直很嘴馋。
“不会擀面,”叶轻舟为难地说,“而且菜已经做好了。”
“那我们回去冷了怎么办?”
“热。”
沉月溪嗤嗤笑出声,停住了步子。
叶轻舟也停下,回头,望着笑作一团沉月溪,不解。
终有一日,也会有属于她的暖饭温羹、馨适屋宇,在这冻煞人骨的冬雪里。
“小叶子,”沉月溪揣着怀里暖乎乎的汤婆子,道,“我原谅你了。”
“什么?”叶轻舟不懂。他又没做错什么事,要什么原谅?原谅他不会做饺子?
沉月溪但笑不答。
“走了,”沉月溪拿伞边撞了撞叶轻舟的伞,发出闷闷的声音,伞上积累的雪零零星星撒下,催促道,“回家。”
【作话】
沉月溪和叶轻舟之间大概有半年的磨合期,叶轻舟彻底放下戒心是在知道沉月溪封住经脉的时候,沉月溪愿意真诚相待是在这场雪里。
沉月溪:摆烂了,就这么凑合过吧,也挺好的。
另,莫雨声能直接找上门,也是因为辟邪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