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给妻子的那张?”
“我碰巧知道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我停下来以示认真,“是在海格特的霍恩西巷,离自杀桥大约一分钟的路程。”
“自杀桥?”
“大家都这么叫,就是霍恩西巷大桥。如果他想自杀,完全可以从那里跳下去——但是真正有意思的是,从那儿步行五分钟就到戴维娜·理查森家了。”
霍桑对这一点很感兴趣。“有意思,”他同意道,“但我要告诉你一些我更感兴趣的事情。”
“什么?”
“他为什么要买那本书?在国王十字车站的史密斯书店。”
注释:
[1]格雷戈里的昵称。
第十一章 车站旅馆
我本来以为回到英格尔顿后我们会直接回酒店,但霍桑想先去长路洞的入口看一看。我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他没有提议我们自己穿上装备,进入洞穴系统,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戴夫·加利万开着他那辆破旧的路虎载着我们,每当驶过障碍物或拦畜沟栅时,车子都像会散架一般,弄得我一路上都提心吊胆。霍桑坐在副驾,我坐在后面,被塑料桶、绳子和背包环绕,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是一条泥泞的小路。
铁路横穿乡村,公路却绕村而行,蜿蜒曲折。窗外的景象——小屋和农舍、溪流和桥梁、林地和山丘,从近处看更加可爱。加利万偶尔会点评几句,但他的用词故意有些平淡无奇,好像车上有个作家让他感到不舒服。
“这是浑赛德峰,是三座山峰中最高的。那边是英格尔博罗峰。往上看那边,山脊是石炭纪的石灰岩。那是斯韦尔代尔山谷。”他指着一群羊,“这里放牧已经有两百年历史了。”
霍桑坐在他旁边,视野最好,但他还是不感兴趣,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公路岔出一条崎岖的小路,我们沿着这条小路进入山谷中一片翠绿的空地,最后停在一个大门前,门砌在干石墙里。我们下车,穿过大门,走上另一条道路。这期间,除了脚踩在沙砾上嘎吱作响的声音外,几乎没有一点别的声音。我们在英格尔顿的时候阳光明媚,现在天越来越昏暗。我突然想到,理查德·普莱斯、查尔斯·理查森和格雷戈里·泰勒最后一次出发时一定也是这样。天空依旧蔚蓝,但远处的云相互摩擦着,在田野上投下黑暗的阴影。竖井伫立在空地上,散发出某种神圣的气息,光线斜照在其上,将黑暗撕裂。
我们来到一条小溪边,溪水欢快地流淌着,流到石壁旁,在那儿突然溢出,变成瀑布,深不见底,似乎一直深入地壳中心。前面有一座小山,山上有个漆黑的洞口,洞口四周爬满常春藤和苔藓,看起来很像故事里用来吓唬孩子的场景。这里就是那三个人开始探索洞穴、又被黑暗吞噬的地方。
“出口在哪里?”霍桑问道。
加利万指着一个地方:“向东两英里,在德雷尔山的后面。你想去看看吗?”
霍桑摇摇头。他扫视了一下地平线,看到一座涂着白色油漆的农舍,四周围着草垛。“谁住在那里?”
“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克里斯·杰克逊。那是英巷农场。”
“他现在在家吗?”
“可能吧,你想和他谈谈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无所谓。”
我们没有步行前往,而是回到车里,驶过大门,沿着一条更为崎岖的道路继续前进,轮胎不断扬起碎石和灰尘。也许我们是在长路洞的洞顶行驶。我想不明白这次探险的意义何在。霍桑是否觉得那三人的行为有可疑之处?地下是很好的杀人场所,至少没必要担心埋尸的问题。会不会是理查德和格雷戈里谋杀了查尔斯·理查森,结果被人发现并采取报复行动,用重器打死其中一个,又将另一个推下站台?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假设。但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三位只在冒险假期偶尔见面的大学同学,会突然自相残杀呢?
我们向北到达了大约一英里外的农场,这里依山而建,看起来就像一个老人在靠着山坡休息,四周堆放着废弃的农机碎片和装着动物饲料的塑料袋。戴夫·加利万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留着八字胡、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男人。他是个退伍军人。他还没说话,我就看出来了。从他站立的姿势、手臂上的文身和冷酷的眼神中就能看出。
“咋了?”我不会模仿约克郡的口音——写在书上看起来会很可笑——但这是他仔细打量我们时,说出的前两个字。
加利万介绍了我们的身份以及前来的原因。
“进来吧。”
前门直通厨房,石头地板踩上去一点也不舒适。我们在桌子旁坐下,他没有请我们喝茶。
“我知道那天会有麻烦,”他告诉我们,“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我担心会发生意外。我看了看窗户后面的小溪,它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干涸的,但是四点钟的时候,有水涌出来。这条小溪就是给我们的提示。”
“提示洞内情况。”加利万补充道,“附近有很多这样的小溪,如果溪水太多,就不能去洞穴。”
“我就是这样跟芭芭拉说的。”他向上看了一眼,他妻子可能就在楼上,“我希望没有人蠢到坚持要下去。但是,一个小时后,有人敲门,两个男人进来了——他们的情况很糟糕,浑身湿透,其中一个还流着鼻血。我花了一两分钟才认出格雷戈里·泰勒,但不认识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家伙。不管怎样,他们说了长路洞里发生的事情。他们一直想回去找那个朋友,担心得要发狂。我打电话报警时,让芭芭拉给他们弄了点喝的。”
“他们有没有说别的什么?”霍桑问道。
“他们说了很多话,但没什么意义。雨一直在下,我们等着洞穴救援队到达。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他们俩中格雷戈里的情况更糟。另一个人一直沉默,坐在那里,像被鬼附身了似的。但是格雷戈里一直在说:‘这是我的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是我的错,这是我的错。’没有人能阻止他。”
“后来呢?”
“来了一辆警车,把他们带走了。那时,戴夫和他的团队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太迟了。我最后一次看到格雷戈里时,他像个死人一样盯着窗外。但那天死的不是他。”
“他现在已经死了。”加利万嘀咕道。
“是的,我听说了。也许这是他的报应。谁说得准呢?死神最终会追上所有人。”
那天晚上,我们在车站旅馆一个舒适的餐厅里吃了晚饭,房间的天花板很低,横梁涂了亮漆。吧台旁边的地上铺了一块搁脚板。我想象得到,夏天这里一定挤满了人,但是那天晚上很安静。角落里有一台巨大的水果机,它像个外星入侵者一样坐在那里,忽闪忽闪,但没人摆弄它。一只肥胖的拉布拉多犬在窝里打盹。
霍桑邀请加利万一起,我们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另一座高架桥。我们点了一大份牛排和牛排腰子布丁,霍桑小心翼翼地吃着,仿佛怀疑这些东西有问题。加利万和我喝了几品脱约克郡苦啤酒。像往常一样,霍桑喝水。
我们聊了一会儿——旅游、洞穴探险、当地八卦——但霍桑邀请加利万来只有一个原因,他想了解一些事情,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开始了。
“戴夫,可以告诉我你在隐瞒什么吗?”他问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加利万的叉子举到半空,停下了。
“我们询问苏珊·泰勒时,她提到你参与了调查。”
“是的。”
“你告诉他们没什么可疑的,不必自责。”
“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