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祁世子倒是很久没露面。” 叶扶琉舀起一匙甜羹,“回江宁城了?”
这个素秋知道:“镇子上许多人找祁世子, 卢县尊也派人找了几回,都找寻不到。我听人议论说, 祁世子身上担着什么暗访公务,约莫是不愿见卢县尊,退了酒楼包下的阁子,趁夜赶赴临近县镇,筹办公务去了。”
“他还担着暗访公务?”叶扶琉有点惊奇,“人不可貌相。”
秦陇隔着院墙从前院喊,“隔壁魏家送节礼来!素秋,出来帮个手。魏大送来许多鹿肉和鹿血。”
这一嗓子从前院喊进内院,莫说叶扶琉和素秋这边,只怕隔壁魏家都听到了。
素秋坐着不愿去。
低头继续收拢满石桌的礼单,轻声说,“娘子,劳烦你去一趟。”
素秋的反应有几分不寻常,叶扶琉瞧了她好几眼,没多问,起身说,“我去看看。”
魏大站在庭院里等着。
地面上果然散放着整牛皮袋的鹿肉块。清洗得干干净净,前腿后腿里脊肉都有,瞧着像是头整鹿。
“秋高气爽,郎君这几天动得勤。昨日又去了趟山里,刚好逮着一头小溪里喝水的花鹿,直接一箭射中。”
魏大又提过另一个收口的牛皮囊,“收集了不少鹿血在里头。郎君吩咐说,鹿血滋补养气血,秋天时节正好适宜进补,鹿血给叶小娘子用。”
叶扶琉接过牛皮囊,“眼看着天气转凉,正好做点鹿血羹。替我谢过三郎。”
魏大爽朗笑道,“咱们两家别客气。新得的鹿皮子魏二还在鞣制,等过几天鞣制好了,肯定也给叶家送来。”
说着左顾右盼,诧异问,“最近早晚天凉,素秋娘子是不是病了?接连三四天不见她人影。”
秦陇蹲地上收拾鹿肉块,边翻捡边道,“她哪病了?早上才见面,人好好地在后院——”
“有点咳嗽。人在后院歇着。” 叶扶琉接口说完,又闲聊几句,把魏大送出门去。
秦陇拖着整牛皮袋的鹿肉往厨房方向走,边走边纳闷地问,“素秋哪有咳嗽?我早上跟她对礼单,她一口气念了三大张纸不带喘气的。”
厨房设在二进院子的西边。推开虚掩的垂花门,素秋人就站在门边上,秦陇的话显然听得清清楚楚,劈手接过秦陇手里的牛皮袋,费劲地往厨房边拖。
秦陇从她手里又抢回牛皮袋,“整只鹿都在里头,少说四五十斤分量,跟我抢什么。”扛着牛皮袋走过垂花门,又问门边站着发怔的素秋,“你真病了?”
素秋捂嘴咳了两声,“病了。”
“哎,不早说。你歇着去。”秦陇迭声地催促,“晚上那顿饭食我送魏家。”
叶扶琉跟在秦陇身后,走过垂花门时,也问素秋一模一样的四个字,“你真病了?”
素秋咬着下唇,眼眶微微发红。“娘子何必明知故问。”
叶扶琉凑过去细瞧素秋泛了红的眼眶,素秋扭头避开,叶扶琉瞧不清她的神色,乌亮的眼睛里露出几分苦恼。
“我知道你有心事,但我猜不出,前几天分明还好好的。魏家哪个得罪你了?”
她牵着素秋的手把人拉去旁边几步,悄声问,“登门最多的要数魏大。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你了……”
素秋早已压抑得忍不住了,喉咙里冲出一声响亮的哽咽。
“他没做错什么事,更没说错什么话。是他这个人错了!”
叶扶琉:?
素秋这几日心里实在压抑了许多情绪。随着中秋节越来越临近,魏叶两边高高兴兴地筹办两家一同赏月的中秋宴席,素秋心头的阴影越来越大,卢知县登魏家的门当天,被魏二押着进门,满脸惊恐、吓出了鹅叫的模样,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回放。
卢知县可是整个江县的父母官儿!管辖着江县四个县镇,几千户丁口!
一个朝廷当官的都被魏家郎君吓成这样,魏二身为家仆都敢指名道姓地喊卢知县,魏家当年在北边的时候……会是何等杀人不眨眼的嚣张大山匪啊!
素秋呜咽了一声,拉住叶扶琉的手,“娘子,听我一句劝。不止魏大错了,整个魏家都错了!”
叶扶琉:??
素秋抹着溅出的眼泪说,“咱们家怎么说都是做买卖的行商,魏家、魏家是砍惯了脑袋的山匪!魏家郎君别看人长得斯文和气的,那可是心狠手辣的山匪头子!魏大……呜,一看从前就是整天拿刀砍人的……咱们如何能和他们魏家厮混在一处啊。”
素秋动情苦劝,“娘子,早些抽身罢。咱们叶家在附近县镇不是还有别处的宅子吗?别等年底了,赶紧收拾行李连夜远走高飞吧!”
叶扶琉:“啊这。素秋,你声音小点。”
素秋哽咽的声音更大了,“咱们竟和山匪来往了几个月,今天脑袋还在,谁知道明天脑袋在不在了。生死交关的事,娘子还在乎我说话大声小声!”
叶扶琉:“……素秋,往隔壁看。”
素秋动情抹泪的动作一顿。
“隔壁”两个字带给她太多的联想,她迅速回身,往两家相隔尺半的院墙对面看去。
魏家的大山匪头子——魏三郎君,领着砍脑袋不眨眼的狠辣山匪——魏大,两人并肩站在木楼栏杆上,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两道视线齐齐复杂往下,盯着叶家庭院这边。
素秋倒吸一口凉气,强做镇定,“娘子,隔这么远,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罢?”
叶扶琉:“唔……不好说。”
素秋低头匆匆奔往内院而去。
叶扶琉原地目送素秋的背影离去,又瞅瞅院墙对面,过去打招呼,“三郎早啊。多谢你送来的鹿肉鹿血。”
魏桓扶栏下望,如常回应,“扶琉早。鹿血适当用些,莫要过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