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后,凡事慢半拍的警察总算赶到鐘塔,这时鐘楼已人满为患,学生和老师间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我靠着围栏呼吸空气,无法接受眼前此情此景。
「警察,让开。」面对围观的学生,王干探拿出警徽驱离人群。
四周一阵哗然。
「怎么啦?」王干探抬头瞧见高掛在顶端梁柱的尸体也吃了一惊:「咦?啊!?是…江春丽?」
春丽眼球暴突、面色灰紫,满口的鲜血延着脖子顺滑沾满着全身,从她那肌肉紧绷的脸孔看来,根本不能相信她曾是松饼校花。无法瞑目的双眼,暴张的血盆大口,似乎有临死的遗言未说,想必死前一定有激烈的挣扎。
我头转了过去,实在看不下那凄凉的画面。
这时大批的员警从楼梯口接连出现,劳柏原的父亲-劳德康议员偕同周警佐来到,当他们俩人看到春丽的尸体显得异常讶异,劳议员甚至呼吸开始困难,抽出手巾摀住口鼻往墙边靠着休息。
「是…是自杀吗?」王干探指挥几名警员将上吊的尸首解放下,亲自查看。
「怎么会…?」星亚紧抱着臂膀,全身打颤。
自杀…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今天所受到的屈辱,可恶!神奇叮噹四人组和柳月美这五个人,我绝饶不了他们…,他们要替这件事负完全的责任!
我紧握着拳头,几乎让指甲陷进肉里。
「是谁第一个发现尸体的?」王干探环视眾人问。
一位素未谋面的高三学姐举起发抖的手,她就是我和星亚听到尖叫声的来源。
王干探盘问几个问题后为求确定地重覆:
「你说你因为想吹吹风而来到鐘塔,见到尸体后你没有碰任何东西?」
「没…没有…,我…我怕…怕都怕死…了,只知道叫…拼…拼命地叫…。」
「好好好,那你没看到遗书之类的东西囉?你说后来有两个学生赶来,一男一女,你们没试着将尸体放下抢救?」
「我…谁看都…都知道…没救了,我…才不敢呢。」
「那一男一女呢?」他顺着那歇斯底里的学姐手指的方向看过来:「啊,是你们。」
「你总算注意到了。」我说:「是星亚通知学校报警的,我留在现场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这…这件事通知春丽的母亲了吗?」
「我派人去接,应该很快就到。嗯…,可怜呀,她痛苦到把舌头咬断,血流成这样…,死亡时间是一个多小时前,虽然还没让法医正式看过,但这资讯应该错不了。会是谁下的毒手呢?」
「啥?探长,不是自杀吗?」
王干探摇摇头说:
「没有遗书。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踏脚凳,她总不可能自己浮在空中吊上去吧?此外,脖子的勒痕有两条,横向的那条是致命的,另一条有点斜向后颈的是后来吊上去才造成的。简单说,她是遭人杀害再企图以笨拙的手法偽装成上吊自杀。从连踏脚凳都忘了准备这点来看,八成是一时衝动所犯下的临时起意杀人。」
「竟然有这种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春丽是被人杀害的…。」
「凶器用的是老旧的童军绳,这种东西要弄到手不太难,不过我会派人去查一下童军社团,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唉,你就别太难过了。我知道死者是你的前任女友,对吧?这样问也许有点冒失,但据我所知,她生前的异性关係似乎蛮混乱的,情杀的可能性相当高。这案子要破不难,但你知道她最近是否有跟什么人结怨?除了劳柏原外是不是还有其他追求者?」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根本一句也听不进。春丽怎么会被杀,这…。
见我低头半刻没出声,他只好摸摸鼻子说:
「唉,上一桩的命案还没理出个头绪,现在又冒出一个,这两件该不会有关连吧…。」
「探…探长,」星亚贴紧我身边缓缓开口:「关于梅老师的案子…,我们怀疑可能跟劳柏原有关,他的不在场证明恐怕另有玄机。春丽本然想向小唐透露什么的,也许和命案有关,会不会就因为这样…?也许…。」
「你到底想说什么?」
「探长,」春丽的死不能平白无故,我决定把新发现的事实说出:「我们的想法是:他的不在场证明恐怕是用钱买的。他父亲为了保护自己家族的名誉,收买了相关的人证,想将自己的孩子和这件事撇清关係。」
「荒唐!」王干探难以置信地摇头:「不可能,替他们作证的可是警佐的儿子呀!而且上次不是跟你解释过我们取证的程序吗?串供根本就…。」
「听我说,你调查了这么久,应该知道劳柏原去年的导师是谁吧?」
「是梅兰芝,挺巧的。」他点点头:「我有注意到这关联,别以为我未曾假设过杀人的动机也许暗藏在此,如果你们只是为了救你们的朋友而想对此点大作文章的话,我看就算了。对方可是有牢靠的不在场证明呢!」
「是吗?」我为了确定,再问了一次:「你确定梅老师是劳柏原去年的班导?」
「对啦!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那就是说,周大杨学长去年和劳柏原同班囉?」
「咦?」王干探是一脸茫然。
「唉呀,」星亚眼见他还无法领略其中的真意,着急地接口:「那天你们曾经去找高二的那个学长,难道没听他说过:『梅老师是位好老师,去年在她班上受到不少照顾…。』这句话吗?小唐就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耶,他说:『怎么会有人觉得她是个好老师…,想不通。』这么说来,学长去年的班导也是梅兰芝耶。你这个大探长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们不是说他们两人在兇案之前素不相识、未曾谋面吗?」
「别开玩笑了,他们两人之间若真有这么重大的关联,在做证人盘询和调查时,绝不可能遗漏这种事实,而且老周对自己儿子的背景怎么可能会糊涂到这种地步?而且我确实不记得老周的儿子曾说过你所说的那句话,也许是我的漏耳风声,但…你真以为我们会忽略那么关键的事,那可就把警方瞧得太扁了吧?早说过证人隔离是不可能串供的…。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荒谬!」王干探完全对我们的想法嗤之以鼻。
「呕!你…你…你这个猪头探…!」
我阻止星亚没有建设性的气话,冷静沉稳地说:
「探长,才这样就令你无法接受的话,那我现在要提出的假设恐怕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周大杨学长作偽证,我认为案发当晚,他根本没在操场见过劳柏原和春丽两人,之所以可以在你们提供的照片中指认出来,是因为他和劳柏原一年前是同班同学,两人彼此早就认识。但为什么他无法指认出春丽呢?那是因为从未见过的关係。」
「说不通!即使真的串供,但案发后隔离,警方的盘询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过关。更何况,他为何要这么做?」
「虽然被隔离,但警方人员依旧可以跟证人接触,所以我认为…。」
王干探双眼瞪大了开来,他总算瞭解我们真正想告诉他的。
「你…你是说老周?」
「这也就是找上他当目击者的原因,因为有个警察老爸可以替串供预留空间。学长的偽证是受他老爸周警佐的指使,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还记得你曾告诉我,劳德康议员的影响力深达警界内部,对人事的提拔有决定性的干预能力吗?我猜想周警佐早已被他收买,只要肯买议员的帐,等事情风平浪静,他在局里的职位可能一下就跳到你头上呢!」
他闷不吭声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觉得一切都太不可思议:
「不行,说警察教唆偽证、串供?太离谱了。而且刚你讲的都只是猜测,能拿出一点证据吗?什么都没有,就胆敢指着我们鼻子说内部有人收受贿赂、包庇罪犯?劝你这种话别到处乱讲,免得惹上麻烦!就到此为止,别再…。」
突然春丽身旁的一名小警员像是发现什么般呼唤着:
「探长,死者口袋中发现这张揉过的纸条。」
王干探撇下我们走过去,迅速从警员手中接了过来,全身凝结了一般动也不动。
我探头从他身后窥视到字条的内容杂乱地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