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树一大早来到夜来香,客人们基本上都走光了。剩下黄毛带着服务员在打扫,打了个招呼后阮树叫了份早餐,进了一间包厢,他想起海晓的话:「这间夜总会从归属上来说,还都是划在华兴名下,越青分六成红利,目前布鲁克林的三家地下赌场,越青分四成,义大利人和华兴各分三成。就目前来说,经营慢慢地上了轨道,但是如果华命九扛不过去,那么一切利益的平衡点就会被打破,华兴会乱成一团,义大利人会不会翻脸?」就像海晓说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是不是该为越青多考虑下。
海晓是他亲密无间的兄弟,不要说从小一起长大,不要说经歷过那么多的风雨,但是毕竟现在大家都长大了,海晓有他自己的立场。如果华老头死了,越青要和华兴开战才能保住现有的生意,他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可海晓的决定又会是什么?
阮树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愿承认他已经不瞭解海晓了,但是现在他确实已经不瞭解海晓的想法了,他觉得海晓变了,难道他真的让那些该死的条子洗脑了?以前海晓虽然是师爷,但是什么事情也都喜欢冲在一线,和他们兄弟一起体会着生命的刺激,可现在呢?什么事情都看不见他,只是知道他在安排。海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如果让他选择,华兴、越青、还有他的条子生涯,哪一个对他来说更重要?
「斗马啊!为什么要长大!」阮树被自己的想法折腾得心烦意乱。
「树哥,你的早餐。」黄毛推门进来。
「黄毛,先别走,我问你,你觉得你在华兴开心点,还是在我们这儿开心点?」阮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黄毛挠了挠脑袋:「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从小就跟皮鞋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应该是在这开心点吧,在这里安定一些。」黄毛补充。
「我出去了?」黄毛看阮树若有所思,问了一句。
「哦,我没事了,谢谢。」阮树举了下咖啡的杯子。
是啊,这句话是真心话,这里安定一些。比起华兴越青安定多了,打打杀杀的日子看来大家都不愿意过,可这安定的局面能维持多久呢?越青还是没有自己的產业,这种深层次的不安全感一天一天地折磨着阮树。
小义大利。
「保?」亚博叫着保罗。
「那浑小子还没有回你电话?」
保罗沉着脸:「他妈的,这小混球,阿兰那边有什么情报?华命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应该是没掛,但是危险期还没过,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目前也就是知道这些。」亚博回答。
「好吧,你和那些韩国人说,晚上我同意和他们谈谈。」
亚博没有多说话,走到一边拿起了电话。
新泽西一家疗养院。
「坦克哥,这么做合适么?」开车的魷鱼问后排坐着的马家诺。
「什么合适不合适,都什么时候了,他妈的难道看着老不死的咽气?我们不要做准备?」
张震拍了拍魷鱼:「把车停好,不要多问了,坦克哥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
马家诺一行四人走进了大门。张震问清了华为强的医生,走向电梯。
「你是威瑟医生?」
戴着眼镜手拿医疗簿正在看的一个中年白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推门就进来的几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
「哦,我们是华为强的家人,我们来接他回家。」
「昨天不是才送回来吗?他情绪有些不稳定,刚吃了药。」
马家诺有些不耐烦:「我是他表叔,要接他去家里参加宴会。」
威瑟感觉出这些人不好对付,长年的职业生涯让他养成了敏锐的嗅觉,特别是这个地方疗养的多是暴力精神病……
「哦,好,登记一下就可以了,我需要些证件,还有华为强的监护人签名。」
张震去前台办妥了手续,回来对马家诺说:「可以了。」
「要注意点什么?」马家诺问。
「技术上说,他这些年基本上是稳定的,当然每天他都会说那几句话。」
「哪几句?」张震问。
「我杀你全家,追你到天涯海角。」威瑟看着马家诺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马家诺忍不住笑了。
「就是这些?这些我们经常说。真没见过世面。除了说这些,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他智商情况怎么样?」
「基本上就是在那发呆,高兴的时候会按照要求做个体操什么的……」
经过简短的交接,一行人带着华为强走出了大门。
「阿震,你和大麻带着阿强坐在后面,我坐前面好了。」上车的时候马家诺说。
华为强面无表情地坐上车。
「阿强,我是坦克啊,我们带你回家。」马家诺转过身子对夹在大麻仔和张震中间的华为强说,华为强眼神冰冷地看着马家诺,没有说话。
「他妈的,开车,开车。」马家诺被这双冰冷的眼睛看得毛骨悚然。
海晓拿着望远镜站在医院对面的楼顶,身边是esu特警队的狙击手。他神经绷得很紧。
华命九被推进了手术室,华命九的生死左右了目前脆弱的平衡。如果华命九不能活着被推出手术室,那么这半年来计画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马家诺掌管的华兴会重新变成一个街头帮会,埃瑞克无奈之下会把华兴从守桥名单内撤除,这意味着联调局会展开大量的搜证工作,然后华兴的庞大架构会逐渐被一个一个送进州立监狱,而义大利人呢?会收回他们的合作协定,越青则会被清洗。
这是海晓无论如何也不想看见的结局。虽然最终联调局还是会通过谈判,定一个能维持这地下王国稳定的交易,但是这过程是避免不了血淋淋的各种衝突。
其实谁都能看出,纽约自从埃瑞克上任就不能避免一场洗牌,海晓只是希望多争取一些时间,好让越青能在这风暴来临前多拿到一些筹码,而华兴年会的枪击事件无情地把这一切的争取全部推倒了悬崖边上,赢得一切和失去一切往往就差一步。
海晓的心情就像一个抱着一块浮木的溺水者,眼看就到岸边了,这块浮木却失去了浮力。只要再坚持一步!海晓祈祷着,华命九只要活着说出他海晓是另一个接班人的推荐者,哪怕后面的争斗还要残酷,只要拿到这张门票,阮树一家的命运就会变得不同。
这时,望远镜中手术室的门口的灯亮了。
大虾的心情是复杂的,他开着车带着阿鬼把他们在布鲁克林三个赌场应收的账分别存入了越青、华兴和黑基会的户头,然后在一个超市门口停下,阿鬼下车去买了一些水果,准备一会儿给阿妈送过去。
这些日子眼看越青有机会成为一个像样的帮会,他马上就可以看着他的兄弟出人头地,而他自己呢,也终于可以离开,做他喜欢做的事情,甚至他都计画报考伦敦艺术学院,九月开学也许就能远离这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和阮树说,直觉告诉他,阮树会理解,海晓也会理解,甚至都会去送他,但是阿鬼呢?从小他们感情最好,睡一张床直到来到美国,最难的就是和阿鬼说这些,他不能看着阿鬼眼中的不舍,不能看着阿鬼拿起酒瓶转身走开。但是最终也许他们都会理解,也许一切都会变好,大虾告诉自己。但是他真的能离开么?能放下这一切去寻找自己的路?他不知道,他从没敢认真地去想这一切。人真的有选择么?再一次,这个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也许有,但是年会上那一声枪响却让这个选择离他越来越远。
「开门啊,发什么愣。昨天不才去过雪丽她们家。」阿鬼抱着一堆东西踢着车门。
「你就不能绅士一点?我在想东西。」
「有什么好想的,你怎么现在变得和海哥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行我们就重新开始。再说了,咱们现在也有人有枪,干嘛要怕他们?我阿鬼从来就没有怕过他们。」说着,阿鬼把东西放到后座,然后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新买的白朗寧十三发,大弹夹自动手枪。
「法可的木奥!(fuck』emall,美:让他们都去死)」大虾摇了摇头,发动了车子。
这时,对面开过来一辆黑人车,饶舌音乐放得震耳欲聋,当车子经过大虾的车子的时候,黑人们故意放慢了车速。当两辆车子并排的时候,阿鬼能感受到黑人们仇恨的目光。阿鬼手里握紧了那把勃朗寧。对面车子缓缓地摇下了玻璃,一刹那,阿鬼几乎就可以认定马上会有乌兹衝锋枪伸出来,他咬紧了牙准备举枪,对面车窗里面伸出一隻黑黝黝的胳膊,戴满大金戒指的手上拿了一支雪茄,掸了掸烟灰,然后摇上玻璃又缓缓地开走了,对方是茶色玻璃,阿鬼和大虾看不见车里的人,但是他们能肯定车里的人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他们。
大虾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车里坐的应该是东海岸唱片那些老黑,他们和牙买加人的关係你是说不清的,否则踢踢不会被做掉,尸体扔在下水道。如果不是因为越青目前背后有华兴,恐怕刚才早就开枪了。
这一刻,阿鬼无比清晰地体会到实力,只有实力才能给与他安全感,也只有不懈努力追求这种实力才能满足他的人生。
大虾看着座位上心跳起伏、手里紧握着勃朗寧自动手枪的阿鬼,感受到的却是心中的选择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了。
法拉盛故国烤肉馆。
金陡鐘正坐在一张桌子上给保罗倒酒,亚博较有兴致地端详着面前的铁架子上滋啦滋啦响的古怪蔬菜和肉片。高首社的第一打手车正从站在一边。
「保罗先生,我想现在华兴的情况你也看得很清楚,而我也知道贵社团和华兴的大西洋赌场的一些合作专案都已经上了轨道,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华兴有一个完整、稳定的条件下產生的,一旦华兴出了事情,你们的投资还有保障么?」
金陡鐘阴阴地笑着,给保罗倒完酒,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有些洋洋自得地把一隻脚抬高踩在了自己的椅子上,一隻手不自觉地要去摸那只没有穿袜子的脚。
保罗觉得一阵反胃,强忍着把目光转开,勉强客气说道:「华命九并没有死,我们在大西洋的投资也不见得就会有风险,金先生指的保障是什么呢?」
金陡鐘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奸笑着把腿放下。
「华命九并不需要死,但是他只要失去了作为华兴决策者的能力,华兴上下就会一塌糊涂。你不瞭解中国人,我瞭解,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能共度风险。你不必今天答覆我,你马上就会看到华兴乱作一团,底下的人都会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出路,出卖家族利益,而华兴已经是那个要倒塌的大厦了。哈哈哈!」老金看了一眼车正从,忍不住自己笑起来。
「那么金先生又能给我们家族什么呢?当然,到了最后我们关心的还是家族的利益。」在一边的亚博放下折腾了半天也拿不起来的筷子说道。
「华兴旗下所有產业,除了华命九答应分给你们的两成,我再加两成,当然,这个是我们顺利接手华兴的生意之后,另外,华兴占你们股份的建筑行业我们不插手。」
亚博看了保罗一眼继续问:「那么具体点,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不要插手接下来我们和华兴的事情,当然在适当时候表现出你们对我们的支持。」
保罗对于老金模棱两可的要求皱了皱眉头。
老金继续说道:「保罗先生,就像我刚才说的,你不必今天回答我,但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会亲自来我这里要求和我合作。哈哈哈!」金陡鐘又看了一眼边上的车正从,似乎在等待后者会心的笑容。
车正从低着头,金陡鐘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送保罗出了故国,金陡鐘伸出手,保罗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了握金陡鐘整个晚上都不停抠脚的手。
「快,快,湿纸巾。」保镖拉开车门,保罗上车后迫不及待地问开车的阿兰:「快!」
亚博递过一张带着柠檬味道的湿纸巾,保罗拿着拼命在手上胡乱地擦着。
「谢特!」(shit美俚语:见鬼)
「再来一张!」保罗大喊,亚博把整个盒子递了过去。
「他妈的真可悲,风度翩翩又有气魄的华命九怎么可能就被这样一个北朝鲜土鳖给算计了,这怎么能叫人相信。」保罗愤愤不平地骂着。
「南韩。」亚博纠正。
「见鬼,你看他那副样子像是从小吃正经食物长大的么?」保罗把纸巾扔到窗外,「我操!」
「他们的背景是李虎,李虎的背景是老鹰会,老鹰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共和党现执政团体的重要人物。」亚博面无表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