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是海

2.40:多事之春内向攻击1(2 / 2)

游鸿钰不愧是识两个字。她开始纯粹因为这些人,曾喜欢过那个“邱叙”,还是女孩子,内心泛起一种塑料隔膜包裹心脏震颤出来的噪音。

还好,那声音太小,以助于毫无回响弹回,告诉她,这不过是她这种,向来里外不是人的人的自我感动而已。

游鸿钰在桌面的手收拢,背对客厅落地窗,扭头问邱叙:“你把情书拿来,想要我烧掉?我看完了,现在只想留下来。”

邱叙极其不解,落地窗的微光落他脸上,眉宇虔心又平和:“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啊。”

她继续整理厚厚一摞书信,平然讲,“你自己烧。打火机在旁边抽屉。”她丢下这句嘱咐时站起,去寻找焚烧信件用的容器。

邱叙无声抬手得令,按住沙发沿站起,拉开沙发旁竖柜抽屉之前,困惑歪头看她走出大门前,草草踩住皮靴,就去往花园的背影。

空荡抽屉好干净,除打火机,四五包烟,灿红中华亮金缎黄鹤楼。大概是身边人是游鸿钰,邱叙就没什么要求。但他真的受不了刺激气味,烟味就是刺激气体。考上大学那年,一家故地巡游,去了姜明珊的大学。邱书文重点大学旁边的老旧小餐馆,据说有着特色美味。墙面也贴禁止抽烟。他刚要试试邱书文向他推荐的鱼香肉丝,姜明珊忽然面色非常不好地看向邻座烟民,接着就招来老板换座。他皱眉看了眼邱书文,毕竟邱书文不烟不酒到了姜明珊都发笑的地步,邱书文第一反应还是没去帮腔,甚至反过来看他。烟味就是刺激气体,一手二手叁手。

现在邱叙更不会放过逮到她陋习的机会。准备好好问询她,问:“你抽烟?”

游鸿钰在玄关书架之间近乎寡淡地一眼穿过来:“我爸的吧。”

邱叙拿起打火机,手顿了顿,此次问询结束。

——这是游鸿钰父母去世叁年里,首次向他谈到父母。他觉得丁克群的事情可以和她提一提。

前些日子,他意外瞥见,游鸿钰在手机上浏览某丁克社群的宣传。于是向他提起丁克,游鸿钰很惊讶,说:我刚才还用我的摄影师账号联系他们宣传负责人来着,没回复我,不知道怎么想的。贵人事多?他当时立即笑了,只好讲:可能是对方不经常运营吧。

邱叙回去就拿自己半死不活的账号联系,多加一段说明来意的文字,表明自己是初探这类社群来学习,又给进了。

她今天向自己谈及父母,或许可以问问,是退群,还是继续潜水“学习”。

“我也有情书来着。”上楼顶时,游鸿钰信懒懒道。

游鸿钰都快忘那些人递给她的书信。而当她提起这件事,她想起一件小小痛心疾首的事情,幽微仙女棒的焰火燃到一半就捅开钟鸣古寺里旧寮房的窗户白纸。那是青少年时期,游鸿钰和照微索要纸画。照微工于书画,琴竹石是她的装饰物,才女某一日自发响应校园大众喜好,细羊毫笔换2B自动铅笔,下凡试作二次元角色小头像,非常之简陋,哪怕游鸿钰知道硬度最高的铅笔线条色越浅,游鸿钰觉得那依然具有丰子恺在路上被迫教威廉巴勒斯握拳套描摹贞子集大成之美。她忍不住从这幅画,移到照微那张几乎是从仕女图上走出却鲜活生动的脸。而那张脸,最对她生气的时候,只是收缩笑脸皱眉心抬起双手中指,可爱。照微的攻击性只有这么一点了。照微那天笑着和她说,我爸说这幅比以前好看。游鸿钰那时还处于自封自己是照微的爸的年纪,提出,很漂亮,这幅画送她吧。

最后闻讯赶来的于璟,就那么看着她抢照微的早期抽象主义画。照微眼泪婆娑,侧躺课桌,细白手一路延伸,手指捏着那张纸,而她不敢太用扯烂掉。照微温声细语向周围人解释道,鸿钰我可以给你其他的,这幅我爸夸过不可以。对,照微看起来相当受伤,她根本没动手动脚,但场面看起来似乎就是照微不送,而她要硬抢。然后她哭了,准确地来说,是憋出一滴泪来了。照微哭的更厉害了,画一松掉地上,抱住她说,是我画的还不够好看的,你等……

孽子,孽子!!她那时候是怒子不争气,她又不和照微搞同性恋!

拐角转过面向来的英俊、喜欢受虐的男人一脸冷淡,脸色相当沉。哪怕脸上多副眼镜框,上方阴影依然遮不住,他蔫阴蔫阴的诡异气息。

游鸿钰被吓一跳。本来就是逗一下他的,没想到这么大反应。她已经习惯,邱叙不会在她面前吃醋的聪明。

很快,邱叙又抬起眼皮看她。极其澄忪干净。

游鸿钰向邱叙漫谈:“于璟收着的……惹到她的话,她可能拿出来,拿声捏气当众念。”

邱叙笑出一声来。低头时按住膝盖,继续步上阶梯。

看来,哪怕她有点厌烦,还是可以继续写。毕竟他还没掌握游鸿钰的书法字体。频繁使用电子产品,仅半年后,就有点儿提笔忘字。以后她不需要自己了,也能躺她某个人生耻辱柱的曲奇饼干盒子里,活她嘴唇上,即使是完全戏谑谬谈讲自己。

爬楼最重要的,是要会撬锁。游鸿钰笑着说:“以前经常爬楼……”

“你当时是去做什么?”

门声响起,女人无言间打开通往别墅楼顶的大门,侧半发光到白的脸,眼睫发光,嘴唇微动:“没有谁啊,只有我自己。就在天台吹吹风。”

门打开,冷风刮进,开始下一点儿雪。东风初雪总温和,不带任何工业灰色杂质,不会让高原敏肌发红。

冷风刮过他的脸庞,在他要为游鸿钰收拢她的外套时,她蹲落下去放花盆。

不大不小的花盆,陈旧信件,飘忽焰火,盆底点燃。

燃到最后,她的外套晃动,取出父亲的烟。撕开透明塑料膜,叁支罂粟花的冬季灰绿残肢在别家屋顶花园摇摆。

她狂抖烟盒全倒进火里,到最后手速又放缓,留下两支烟。

另一支递向清隽的男人。他笑起来,睫毛黑得明显,阻隔纸烟的手掌推向她,打火机抬起,手掌转向为她护火,眼眸垂圆,瞳孔印显漂暗的火,郑重其事道:“以后你要抽烟,别问我能不能抽,到通风的地方抽。”

像要证明什么,她把烟投箸一般直直丢进花盆,唯独手势惺惺作态的愤怒更真诚。邱叙笑。燃尽一半的信件,粉色信纸和黑字白纸和烟草炬炬闪亮。她差点要问邱叙,以后闲着没事干,可以拉开邱书文办公室抽屉,看看里面有几种烟。

游鸿钰双手落膝盖前,自然垂落,眼珠子抬起看他,额头莹润。容易让他短暂失神,掉入某个魔怔地带,幻想游鸿钰蹙眉发火。

幻想里会对他发火的人,站起来,展开秀长双臂。他也站起搂抱她时,嘴唇张了张。

“我喜欢你今天身上的味道。”她抬起头颅,眨眼睛,微风被他挡住,不断吹拂她耳前发丝落下,“就……有点儿像,松木脂油的味道。”

他享受拿破联愿意亲近他,听到她讲:“我以前喜欢闻一种怪味,燃烧垃圾的味道……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喔——”邱叙清闲的眼珠,不断凑近的鼻梁和嘴唇,忽然向后,向她叮咛:“可惜,说服力一般。”

当她关闭楼顶的门,往楼下走,邱叙忽然说:“可能是我车载香薰的味道。”

她知道,对于邱叙的嗅觉系统来讲,什么浓郁香味都刺鼻,自己的车座子都有引擎味。车载香薰都要稍加选择。

实际上,那香薰味淡得副驾驶常客都把它遗忘:“难不成你在车里呆很久,薰出来的。”

他差点在楼梯间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