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那边,是海

2.48:猎鞭与混合甜品**(2 / 2)

“你先稳住情绪。”她手指不自觉把手机赶走一样推开。

邱叙却像是被注视久了,忽然无辜而慌乱起来:“我没有,从来没有被别人……没有过。我被摸到大腿了,你不要像那些看起来很善良的人一样追问我细节,又反过来问我是不是有被害妄想,我见过太多次了,总觉得看过很多受害者的描述就觉得自己了解面前的这个受害者,不是我……我跑到走廊尽头,遇上我师兄,还不确定他会不会全心全意帮助我,因为他们私下可能有不少饭局往来。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不能马上报警,这种事情再发生,我受不了了,把那家童模培训机构的报火警器按响了……”他的脸色从未如此难堪,讲话也有点混乱。

游鸿钰感觉自己动荡飘忽在一场他的余震里。当她想确定,邱叙是真哭,邱叙又把剩下的眼泪,全数压回去了。

啊。

如果是一个年纪更小的邱叙,会不会畅快地,在她面前,哭出来?

她等了一下,邱叙依然没继续说,他看见了什么。

“你不想说看见了什么。那可以说,你后面做了什么吗?”

邱叙语速变得极快:“……你知道那家童模培训机构的电箱多好找吗?租的写字楼,下层就是保险公司电销部,整栋楼的设施都很好找。第二次他还这样,我当时觉得我快疯了,差点想乘‘停电’砸他的头。我手上有工具……那个衣架,早倒了,脚部支架很好卸下来,铁的,就在我手上。重量刚好。”

当邱叙谈及这段回忆,他明显又混乱了。衣架?

听起来,像是培训机构挂服装的长条衣架。

她配合他语速地点头,表示基本能听懂,提出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邱叙走回来,拉过椅子,坐到她面前,微微垂头,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因为我按火警那次,是因为没找到监控。他自己也是机构大股东之一。闹到最后请家长。回家,我讲了一句今天发生了什么,我爸就说,‘早受不了你不去参加学校的文艺演出,在校外搞这种不入流的童模培训’。他一点也不想了解我觉得不对劲的苗头,一点也不想了解我最初为什么会跟到那间杂物室。最后我就退训了。”

游鸿钰露出一点儿惊讶的表情。

“后来我觉得我没资格有朋友。因为我根本没有一次在保护他。”

游鸿钰“哦”,她之前就心想真奇怪。怪不得他儿时童模练习的照片都没有了。原来是心里始终有惭愧,照片都没留下。

“你还记得你那时候几岁么?”

“十一岁。”

游鸿钰脸色霎时就凝固到眼仁正中,整张脸都静哀起来。片刻后,又对这个眉头紧蹙的青年笑道:“邱叔叔,我想,你不能拿现在自己的力量,和那个小学生比。”

邱叙愣了愣,她的鼻腔鼓囊类似“嗯哼?”声响,稍微倾身,摸他手掌,感触他偏厚有力的虎口。

邱叙今早带来的内双眼皮,终于变成外双的了,帅气儒雅依旧。

他如今身材宽大,相貌既忠顺又英锐,总是很和善。

但是此刻,他的全身,只有眼睛不是凝固的,琥珀色的两点在两潭褐色里缓缓旋转。眼中透出股哀伤。

他的眼珠子渐渐活动起来:“看起来,你像有话说。”

游鸿钰有点迟疑:“……我感觉我讲话难听。”她只会察言观色,就是很外在的东西,她身边全是一些海浪般柔软的人,时间久了,把她冲刷得毫无独当一面的攻击性。她有些痛恨没法立即为他们做点什么,照微差点弄死杨兆楷晨的“差点”,到底是想了什么?仅仅是宽恕?

邱叙依然神伤的眼睛融合着他平时的平白:“……我和你之间,‘感觉’对不对,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心意相通相处得舒服就已经很不错了。”

她笑了笑,奇妙的解读,不过这样好听的话,游鸿钰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游鸿钰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也不是说过,我想做镜子么。你会让我做镜子的,对吧。”

他点点头。

邱叙往椅子后仰,忽然,他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只剩高挺的鼻梁,以深思熟虑的语气向她说:“我和这些人……保持着联系。他们其中的几个人,偶尔还会告诉我,那个畜生的动向。现在,他已经混到娱乐公司里了。”

那么文雅的人,说“畜生”时,竟露出如此不屑的表情。

邱叙非常厌恶,厌恶这个“犯罪嫌疑人”,在网络介绍其对文娱事业嗅觉灵敏成就的“个人简介”。

“你想对这个人做什么呢?还是仅仅为了消除对你那个玩伴的愧疚,我会这样想。”在这座孤寂的房子里,女人的声音平稳地传来。

邱叙坐在椅子里,光线把他的头发边缘照亮。他显得很坦然,摆摆头:“我确定不是愧疚,实际上,我只是想那么做而已。”

鉴于邱叙平时之前和她朗读灾难性新闻时,也是相当正常的态度,她觉得自己用不着对身边人施以某种对极端分子的警惕和关心。虽然她也曾揪着在公交车上猥亵她的男人去派出所。等到对方离开拘留所第二天,游望洋半夜去把那个男人打了一顿。游望洋和她是截然不同的疯子,他非常讨厌亲属告诉他这种事,第二天他换一身衣服来他们家庭聚会,还嗤笑同辈人,说那你跟我蛐蛐他是做什么?难不成你还要去干些拔人气门芯的事。那次家庭聚会,游望洋的火根本就没压下来,直到她给游望洋买了双新球鞋。

她朝邱叙叹了口气:“我和你提起这个,也只是为了了解,你和你高中同学王瑜的恩怨。”她看着邱叙似乎又再度紧张了起来。

总不能立即建议邱叙去和王瑜道歉。这往往需要一些契机,一些铺垫。

邱叙还是很紧张,她就说:“有机会的话,我觉得,这件事你有必要向对方解释一下。”

邱叙突然打断她:“……我毕业前找她道歉了,在我们班长还有几个同学面前。”他皱着眉困扰又纠结起来,像是想不通什么一样。

王瑜似乎完全理解他的奇怪,但也是像游鸿钰此刻那么淡漠又认真地看着他。

邱叙忽然抱住面前的女人,严肃的脸是认真的笑:“……感觉和你聊到这件事,心里忽然特别畅快。”

游鸿钰有点发愣,邱叙有鲜明立场,却并不介怀王瑜、周培贤、游望洋之间的联系。像个孩童。

她总在乎着这种网络。

或许她有需要向邱叙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