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除了绍博学长以外,我和绍柔陆陆续续又聊了不少话题,惊喜得知,两人之间的共通点居然不少,连喜欢主动追男生这点都一模一样。
……好吧,扯远了。
回到家,我主动拨了通电话给绍博学长。话筒另一端,学长的嗓音显得十分愉悦,没等我开口便拋了一堆话家常的问题过来。
我通通听若罔闻,不再动摇地说出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学长,之前有些话……或许我表达得还不够清楚,让你误解了。如果学长近期有空,我们再找个时间谈谈吧?把一切都釐清。」
毫无意外地,学长噤声了,电话里剩下的唯有浓浊的呼吸声,以及偶有的一丝杂音。我将自己的耐心提升到极致,同样静默地等待他的答覆。
过了良久,我终于听见学长轻微的一声叹息,然后他说:「好,明天晚上七点吧,到社团大楼的401教室,我在那里等你。」
不觉有异,记下学长报出的时间跟地点后,我就掛了电话。
花了一整天帮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模拟对话情境,也想了无数句应对的回答,等我确定自己做好了准备,打算出门将一场硬仗好好打完时,靖文就忽然拨了电话过来。
我还掛念着他在医院里那句含糊曖昧的话语,一直想找机会问他,偏偏,他就是不再有类似的言语表达了,害我满失落的。
「嘿!我现在有事要出门了耶。」一面用肩膀夹着手机说话,我一面套上鞋子。
「什么,现在吗?」靖文的语气惊讶又微微带着可惜,而且他在的地方似乎很吵,我不断听见类似敲击乐的声响,「本来想找你来看热音社期初表演的,看来没办法了。」
原来他是在表演的会场,难怪杂音这么多。
「抱歉,改天再约囉!」说是这么说,我却暗中咕噥了几句。可恶,学长还真会挑时间!
「嗯,那你先出门吧!路上小心。」等他叮嚀完,我应了声后才切断通话。
赶在六点五十五分左右抵达了社团大楼,因为电梯前挤了很多人,我索性走楼梯快步往401教室移动。但是,愈往上爬,我却愈感到不对劲,尤其等我爬上三楼楼梯的一半,却听见从四楼传来的热闹音乐声时,危机感促使我停下了脚步。
这该不会是靖文刚刚提到的,热音社的期初表演吧?学长怎么会跟我约在表演的现场?难道他不晓得四楼今天有活动?我狐疑。
因为四楼有五间可以互相打通的教室,只要有社团预订了四楼举办活动,就是五间教室同时借用了,等于包下四楼,不会有任何一间教室空下。
不自觉往下层阶梯跨了一步,我缓了缓因为登上三层半的楼梯而有些急促的呼吸,接着当机立断地回头,打算离开原地。
「欸,是她吧?学长的女朋友。」但这时候,背后传来的说话声却让我反射性地回过了头。
说话的两个男生对我而言全是生面孔,可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他们口中的「学长」指的就是绍博学长。从小到大,我的预感总在坏的方面特别灵验。
「对啦!是她,学长不是给我们看过照片了吗?」说着说着,两个男生就跑下阶梯来,将我往四楼的方向拉。「来啊!你没有走错,我们都帮你排好位置了。」
「呃……啊?」我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现场的情况。试图往后方退,可是我一个女生的力气,哪敌得过两个男生?「没有,我不是──」
「你就来嘛!别害羞啊!」硬把我拉进了表演会场,两尊大汉像护法一样卡在我后方,四周又有一大堆看表演的学生,我根本进退不得。
害羞什么?学长为什么要跟我约在这种地方?到底想干么?无法理解啊!
接着,我的馀光瞥见右边的男生举起手来,朝台上打了个手势,等我抬头的同时,又看见他用大拇指朝我比了比,像在传递什么暗号。台上收到讯息的乐团主唱点了点头,忽然举起双手安抚了下台下群眾的情绪,对着麦克风说要把宝贵的时间借给一个很照顾他们的人。
我心中的警铃大响,急着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却没有任何退路。很想大吼大叫地要所有人让开,可是一想到现场数不清的目光正在注视,我的嗓音就被锁在喉咙内,怎样都无法发出声音。
过了片刻,我便瞧见绍博学长从后台走了出来,站到了麦克风后方,用他自信,且彷彿带着胜利意味的神情望向我。
都设计好了,原来都是学长设计好的!我居然傻傻地走进来!
「小瀅,谢谢你今天愿意到这里来,听我说话。」当学长一开口,我全身的神经就瞬间绷紧。
不是,不是!我才不是特地来听你说话的!无声地吶喊,我抓着自己上衣的衣襬,紧咬下嘴唇,很想求救,却找不到适当的方法。学长一向很会运用群眾的力量,不管fb或是表演现场,都让我完完全全没辙。
「对不起,我之前做了很多的错事,才惹你难过不开心,让你生我的气,最后决定离开。对不起,是我不够瞭解你的想法和感受,才让你误会我不在乎你。」巧妙地将所有事情用简单、笼统的文句陈述,听在现场其他人的耳里,肯定会觉得非常感动吧!大概没有人料想得到,那些话对我来说有多么刺耳。
曾经,我也和很多女生一样,认定像这种在人群面前的告白或求婚非常浪漫,憧憬着如果一生能有一次体验,绝对会成为相当美好的记忆。
但我忘了,这是建立在男女双方都感情深厚且心意相通的情况下。若其中一方是被逼迫的……像我现在一样,只会为难到想就地切腹自尽。
我要是哭的话,所有人应该都会自动帮我归类为喜极而泣吧!太可笑了。
「小瀅,如果能够重新开始,我一定不会再让你伤心。你愿意再给一次机会,原谅我吗?」说完了话,绍博学长还当眾退后两步,弯下腰,朝我掬了个几乎九十度的躬,顿时,赢得了整个会场观眾的掌声。
随后,马上就有人一面拍手一面大叫着「原谅他」,甚至还有人帮忙喊「在一起」,还不到一分鐘的光景,我就被嘈杂的「原谅他」跟「在一起」团团包围,轰炸得我分不清东西南北,整个人恍恍惚惚,被轻轻一推很可能就会倒地阵亡。
双眼一下呆愣地失焦,一下又重新匯聚,目光攫住在台上喜悦……或说根本是得意微笑的绍博学长,盯了一阵子之后,我就无法再清楚地看着他。
很惨,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当然很惨,但都不会比迫于群眾压力下,得重新接受绍博学长的心情还要惨。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跟张若盈长得很像的人偏偏是我?
伸出右手,用手背挡住下半脸,当我快要被震耳欲聋的鼓吹声击溃,点头答应绍博学长的时候,突然有股强劲却教人安定的力道握住了我的左手。
一转过头,靖文严肃的表情就映入眼帘。
我诧异地睁大双眸。
在进退两难的情况之下,我早就吓得忘记他稍早就是在这个会场内打电话给我,邀我一起过来看表演的,没想到他还在这里。而且,方才我的视线范围内并没有看到他,不晓得他是哪时鑽到我身边的。
「湛瀅,不想答应就跟我走。」简单一句话,就拉回了我被冲击得乱七八糟的思绪。
因为靖文的介入,原本既定的发展有了转变,人群的鼓譟跟欢呼声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依然集中在我的身上,不过,已经不是全然地期待跟兴奋,有人错愕,有人等着看好戏,有人用轻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台上的绍博学长脸色也变了,上扬的嘴角歛了回去,眉头紧紧皱起,光彩焕发的模样在短时间内就褪得一乾二净。
此情此景,又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