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仍然是那个荣宝,身高体壮,正在搂着白狰的脖子撒娇着说着什么,并无异样,身影没有扭曲,没有消散,仍然是好端端的一个大个头儿子。
倒是晏华急忙起身将东西撒了一地,惹得二人疑惑地看了过来,白狰上前帮晏华将针线布料捡起, 荣宝扶着她好好地坐下, 见晏华慌慌张张地, 荣宝又忧心地捧起他娘的脸道:“怎么了, 娘?”
晏华一把抓住荣宝强壮的胳膊,用力到荣宝皱起眉头抗议道:“娘, 你抓得太紧了,疼。”
感受着手下儿子肉身的动作,晏华这才像后知后觉般松弛了下来,接过在一旁默不做声的白狰递给自己的针线布料,晏华勉强扯了扯嘴角,哄道:“娘没事,只是一时眼花了一会儿,看岔了,荣宝接着去玩儿吧。”
荣宝闻言哦了一声,又没心没肺地转头想要继续找白狰撒娇,可白狰却仍然站在晏华身旁,一脸凝重地看着晏华。
晏华失笑,轻轻地拍了拍白狰的手,和煦道:“我真没事,你去和荣宝玩吧。”
白狰迟疑了一会儿,像是确认一般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晏华的神色,这才被荣宝箍着头,又拖出去闹着要他带着自己去外面玩。
晏华如梦醒了一般,看着二人发了一会呆,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继续做针线。
此刻的小山谷中,悟虚在,三个孩子在,他们各忙各的,团团把晏华围在中间,放在以前,即便是晏华做过最美妙的梦中,都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
太幸福了,好像是这冰凉恶心的世界中唯一一处温暖的地方,晏华眼中不知不觉中蓄满了泪水,在她低头做针线时滴落在手中的布料上,她惊慌失措地赶紧伸手擦净,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荣宝,那个傻孩子压根没有发现,晏华这才放心下来。
过了一会儿,晏华忽然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某一个地方,她永远挂着慈爱和煦笑容的嘴角向下,漏出几分压在她内心最最底层的阴冷来。
有不速之客要来打扰她的幸福了,晏华手中一用力,那纤细的银针便弯折在了她手中。
白狰也看向了远方,有一个令人不适的东西进入了到了森林的深处,离山谷很近很近了。
他看向在练功场上的悟虚,悟虚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远远地,白狰看到悟虚向他做了个口型,去找陶玉。
白狰点点头,轻轻安抚般地拍了拍不安的荣宝,有远远地看了周灵一眼,离开了山谷中。
一离开山谷,那令人作呕的气息便更为浓郁了,那位恶客已经来到了几乎从未有魔物涉及过的地方。
白狰心中一紧,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他必须立刻找到陶玉,将这位不请自来的恶客驱逐出森林。
这片森林是弱小妖物最后的家园,白狰虽然无意带领他们走出去,但也不允许什么恶心的存在过来破坏他们的平静。
林中到处都是被魔气所惊起的不安的动物们,这安宁许久的十万大山深处最后的净土也在今日被玷污,不时有惶恐的妖物跟在白狰的身后,害怕地问着什么,白狰没有回答,只是护着他们一起向陶玉的住处而去。
陶玉住在林子的最深处,他已经年老力衰,大部分时间都在安眠,白狰来到他居住的洞穴时,他正好被这浓郁又恶臭的魔气所惊醒,正倚在他树桩掏空做成的椅子上,轻轻地喘着气。
白狰浩浩荡荡地,带来了一大群弱小没有自保能力的妖物,填满了陶玉原本空空荡荡的洞穴。
陶玉抬眼数了数,这林中每一只妖物都在他的心中,现下所有没有战斗能力的妖物、亚成体的妖物都在此处,连那最为跳脱的犬妖鸿吠都乖乖的到了。
却少了獠漾,那只拥有在阴影中穿梭的力量的暗影鹿。
“獠漾不在。”陶玉面上不太好看,那只鹿妖最为忠诚,这些年常伴他左右,现下她不在,陶玉有些不安。
白狰闻言将在场的小妖物们一一看了一遍,獠漾真的不在。
“獠漾是个乖孩子,以她的能力,除非碰到了麻烦,否则她早该到了。”陶玉忧心道。
“我会去找她的,老头子,你好好地待在这里,看着这群小东西们,不要乱走。”白狰沉着脸交代了陶玉,转身离开了他的洞穴。
陶玉看着白狰的背影,刚想叮嘱些什么,不妨却咳嗽了起来,几个小妖物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轻轻给他顺气,好半天他才缓了过来。
“我是真的老了。”陶玉伸手抚摸着身边小妖物们光滑的皮毛,看着他们圆而湿润的大眼睛,叹息道,“真不知道我还能陪伴你们多久。”
林中所有稍微具有灵智的生灵们都在迫不及待地逃向林子的最深处,只有白狰在逆行。
他寻找魔气,逆流而上,不过多时便找到了那位恶客的踪迹。
如有实质般恶心的气息黏腻地随着空气弥散着,肆无忌惮地追着任何一个活物就要探入他们的体内。
可这样可怕的魔气,却偏偏像没有看到白狰一般,任由他悄无声息地钻到了魔气最为浓郁之处。
远远地,白狰便看到了一位俊美无俦的男子,正在面带笑容地注视在被团团魔气包裹住,正在嘶吼的獠漾。
这只可怜的鹿妖明知道不应该张开嘴,给这些宛如触手一般的污秽存在以空隙,却仍然在钻心疼痛的刺激下尖叫着。
她是曾是如此圣洁优雅的生灵,而此刻却被最为腌臜的气息拖着,被迫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妖物们生来便对灵、魔二气不敏感,既无法从天地之间汲取这精妙的力量,也无法轻易地被这两种力量所伤害,何况獠漾是一只暗影鹿,她本该能轻易地从深渊中逃走。
可她碰上了此界最为可怖的那个魔物。
最纯洁的鹿被最污秽的东西包裹着,獠漾已经无法支撑太久,她美丽的双眸开始失去神采,妖物甚至没有堕魔的机会,等待她的只有灵魂与□□的双重毁灭。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她的眼中滑落。
陶玉,白狰,救救我。
在失去意识之前,獠漾似乎在视线中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她的呼唤似乎得到了上天的回应。
白狰用双爪撕破了将獠漾紧紧包裹住的魔气,将她从死亡的边缘及时地拉了回来,他抱着兽型的鹿妖,在无数想要将他撕碎的魔气中灵活的穿梭着,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让他在一瞬间便脱离了药郎君的控制范围。
那俊美的魔物咦了一声,奇道:“我还从未见过你,你是这些年里长出的新的妖物吗,陶玉已经死了?”
白狰将獠漾放在树荫之下,轻轻拍了拍鹿妖的脸颊,被唤醒了的獠漾在睁眼的瞬间,便本能的从阴影中逃离了,白狰直起身子看向药郎君,他冶艳的面孔上露出一丝阴冷之色,伸手掩住了鼻子,回想起那一夜周灵在贤和镇上的言语,厌恶地答非所问道:“你知道吗?你真的很臭,你们魔物是不是从来不洗澡?你要把这个林子都熏上你的臭气了,脏东西。”
药郎君白皙无暇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有趣,你们妖物许多年都没有出现这样有趣的小东西了,我说,虽然以前从未有妖物堕魔,但你要不要试一试?用我的气息?我可是很不一样的魔物哦!”
他幽幽地歪了歪头,伸出一根手指,朝着白狰勾了勾,几近呢喃道:“过来。”
如泉水般清澈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与暗示,这魔物黑洞洞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仅仅看上一眼,便能让无数意志浅薄的生灵为之疯狂。
白狰眉头微蹙,毫不退缩地直视着药郎君的眼睛,他双膝微曲,骤然发力,像离弦之箭般朝那魔物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