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是建造缺弊塔的老祖宗背着全人族干的缺德事吧?
“莲光。”
沈潮生喊了徐存湛的字,徐存湛眼珠小幅度转动,望向沈潮生,老实回应:“徒弟在。”
沈潮生:“此次下山,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
徐存湛:“没遇到。”
沈潮生:“是吗?”
徐存湛自然而然的回答:“是。”
一时静默,沈潮生原本在聚气的手放下,起身走到徐存湛面前。
他外貌苍老,脊背佝偻,身高上分明要比徐存湛矮许多,但在气势上却丝毫不逊于徐存湛,两人面对面——徐存湛眨了下眼,最后还是主动垂首,温和的避开了沈潮生视线。
沈潮生摇了摇头:“莲光,你道心不定。”
徐存湛一愣,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沈潮生:“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下山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
徐存湛皱眉:“但我真的没遇到。”
自他下山以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徐存湛能接受的范围。可以被称之为特别的人或者事——至少在徐存湛的认知里——并没有遇到。
“我相信你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你的话就是真实的。”沈潮生微微一叹,声音仍旧温和,安定,“大多数人很难在事情发生的瞬间就立刻明白它的本质,只有当事情结束时他们才会后知后觉,恍然大悟的明白自己经历了这件事情。”
徐存湛不语,唇角往下压,满脸显而易见的不高兴。
沈潮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私寡池好好反省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徐存湛眉心急促一跳:“现在?”
沈潮生:“嗯?”
徐存湛垂眼,视线落在地面方寸棋盘上,低声:“我与人有约……我答应她,回来办完莲鹤的事情,就去找她。”
沈潮生皱眉:“何人?”
徐存湛回答:“一个朋友。”
沈潮生对自己这个小弟子还算了解——他不是那种能交到朋友的性格。
在徐存湛说出‘一个朋友’的回答时,旁边素来端庄守礼的远山长都不自觉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下意识问了句:“是你百药宗那位发小?”
徐存湛理所当然回答:“不是,我和她有什么可约的?”
远山长眼珠子都瞪大了,惊恐:“……除了百药宗的商枝小友,你还有别的朋友?”
徐存湛不满:“我自然还有别的朋友!”
远山长:“啊?啊……那,那她应该,应该是个慈悲道的吧?”
徐存湛懒得理他,直接将脑袋转开,假装没有听见远山长的话。
沈潮生望着自己小弟子——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眼睛的有无已经不妨碍他视物。
但他的双眼也确实不能像常人那样视物。因为瞎的原因特殊,沈潮生哪怕渡劫飞升,这双眼睛也是终生不能看见任何东西的;所以他望徐存湛,其实是在看徐存湛的灵台。
少年的灵台和数月前离开暮白山那会儿相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潭死水,不再冷硬得可以让人行走其上如履平地。水面倒映星河,不时泛起微澜,水底浸着许多杂物。
沈潮生看不见那堆‘杂物’的具体模样。毕竟灵台是如此私密的地方,徐存湛不想给别人看,即使是沈潮生也只能粗粗一窥外貌。
但矛盾也就矛盾在此。
徐存湛是知道自己师父能直接看见他人灵台的。
在过去的十七年里,徐存湛从来没有这样避讳的将自己灵台遮掩起来,一直都是随便沈潮生看——就像一个本身就没有秘密的冷酷兵刃,脱下剑鞘展示自己的刀口时自然而然流露出危险气息,并丝毫不打算掩饰。
兵刃没有秘密,只会一往无前,不分敌友的伤害任何人。
谁掌握他,他就听从谁。
但现在,这柄‘兵刃’似乎有了不愿意展示给执剑者的秘密。
“若是与人有约,那确实不好违背承诺。”沈潮生收回目光,闭眼,“但在离山之前,莲光还是去一趟私寡池吧。”
“不求完全摒弃杂念,只问一次自己的心。”
只是问心的话,花不了多长时间——也不至于耽误自己回去找陈邻。
在心里迅速构成这道等式,徐存湛垂首,恭敬回:“是。”
沈潮生摆了摆手:“去吧。早日完成与你朋友的约定,然后速速归山。”
“远山留下,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徐存湛离开,方寸棋盘上顿时只剩下沈潮生与远山长。
远山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单独留下了,心中有些紧张,不自觉绷直了脊背。
沈潮生慢慢摩挲自己膝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莲光此次回来,除了问缺弊塔和莲鹤的事情外,可有提及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