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画布出声片刻,忽然起身。
昭昭:“你不画啦?”
陈邻叹了口气:“没心情。”
昭昭偏着脸看她,陈邻脸色倒是还好。但她转念一想,灵偶不会生病,陈邻要是脸色不好那才奇怪。
其实陈邻自己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在拿起画笔的那一瞬间确实感觉到了烦躁。
她蹲下身把颜料盒子挨个盖好放回自己篮子里。篮子也是陈邻跟店小二借的,其实空间不大,至少要放下陈邻带上屋顶的所有工具还有些困难——昭昭‘啧’了一声,把陈邻拿不了的东西全部抱起来扔进自己尾巴里。
狐狸的尾巴蓬松得像是一只蒲公英,画笔,画布,扔进去后一下就被绒毛淹没。
陈邻看得叹为观止,旋即想到有苏的那只大狐狸好像也从自己尾巴里掏过东西。
“谢谢。”她礼貌而客气。
昭昭一摆手,抬着下巴,“谁让你是存湛为数不多的朋友,存湛现在不在,我就勉为其难代为照顾……说起来,今天吃完早饭后存湛就出门了,他去哪了?”
陈邻摇头:“不知道。”
昭昭:“他没有和你说?”
陈邻老实回答:“没。”
昭昭摸着自己下巴,又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暮白山。
地牢。
十二层。
没有任何光可以穿透厚重石壁照进这里,唯有墙壁上的夜光石散发出来的微光勉强可以作为照明。
远山长掌着一盏灯独自穿过迷阵进入这里,隔着铁栏,注视里面被重重朱砂锁缠绕的莲鹤夫人。
赤红铁钩穿了琵琶骨,容貌美艳的女人跪坐在地,两手被锁链缠绕拽高,举过头顶。她听见了毫不掩饰的脚步声,于是抬眼往外看,在昏暗光线中看见远山长灰白色衣角。
暮白山的校服淳朴到令人发指,连掌门人都是穿得粗布衣服。
她喉咙里挤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旋即又将脑袋低下。
远山长身子一侧让开,露出站在自己身后的沈潮生,弓腰恭敬道:“弟子去门外等候。”
沈潮生微微颔首,远山长留下烛火,面朝前缓慢倒退出去。昏暗交错的光线照着沈潮生那张苍老的脸,他眼皮闭着,面朝莲鹤夫人:“好久不见了,莲鹤。”
莲鹤倏忽睁开双眼,死死盯着沈潮生。
片刻后,她眨动眼睛,怨毒道:“是你……是你指示那个小子来不夜城,是你指示他毁了我的拍卖会……我就知道是你!”
沈潮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不受莲鹤指控的话语影响,淡淡开口:“不夜城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修真界,再过二日,正道便要开大会商议你的事情该如何解决。”
“如何解决……”
莲鹤脸上肌肉抽动,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不是很简单吗?就按照你们正道一贯的规矩,将我斩杀不就好了?”
“哦,我明白了,是害怕我魂飞魄散之后,缺弊塔失去定基石也跟着倒塌吧?”她一双妩媚诱人的眉目波光流转,神色近乎挑衅的望着沈潮生。沈潮生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接着自己没说完的话往下:“但我不打算把你交出去。”
“距离应劫之日越来越近了,无论是你还是缺弊塔,都不能有半分闪失。你应该知道缺弊塔是你丈夫的心血,那件事情更是他至死都未释怀的心结——你愿意见他最后的愿望也功亏一篑吗?”
莲鹤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她抬起头,面色狰狞冲向沈潮生,身上朱砂锁感应到妖力波动,霎时收紧缠绕,将往前冲的莲鹤绊倒又拖回墙边。
她伏倒在地气喘吁吁,咬着后槽牙:“你还有脸与我说这些!什么应劫之日,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所谓的天劫呢?魔族内有名有姓的大魔不都被镇入缺弊塔了吗?就是一句虚妄预言,却要我和我丈夫赔上了一生!”
她挣扎得厉害,身上锁链收紧,穿透她琵琶骨的弯钩不断晃动。
沈潮生仍然闭着眼。
他总是闭着眼,为数不多几次睁眼,都是在徐存湛面前。等到莲鹤把最后的力气也耗尽,精疲力尽躺在地上时,沈潮生才缓缓开口:“天劫已经出现了。”
“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躺在地上的莲鹤眼瞳一颤,上目线不可置信的望着沈潮生。
沈潮生虽然没有睁开眼,却好像知道莲鹤的表情那般,冷静道:“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赔上自己人生的不止你和你的丈夫。”
“潜潭甚至自己进了缺弊塔。”
莲鹤错愕:“潜潭不是堕魔了吗?!”
沈潮生:“人只会走旁门邪道,根本不可能堕魔。”
莲鹤也知道人不可能堕魔。
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当初潜潭尊者自请入缺弊塔,她还以为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堕魔。
“……你们真是疯子。”莲鹤不禁喃语出声,看沈潮生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沈潮生苍老的脸上露出微笑,低声:“不过是为人族求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