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声音:“那是我们大师兄,列松的牌位。”
徐存湛:“我记得这个供奉台只有死于魔族手上的同门能用吧?”
远山长目光避开了徐存湛,脸上挤出一个苦笑:“是的,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但是大师兄与我而言,和亲生兄长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在……在意外身亡之前,大师兄也杀过很多魔,为人又正直善良,我实在不忍心见大师兄的牌位置于荒野——”
“来都来了,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你是师父收的关门弟子,那就给大师兄上一炷香吧?”
远山长说话间,已经迅速的从旁边香筒里取出来二支安魂香,将其点燃,递向徐存湛。他看起来有些期待,就连眼睛都比平时更亮了一些。
徐存湛接过那二支安魂香,对着高处的无名牌位随意拜了拜,转身将安魂香插入香炉里。等他上完香回头再去看远山长时,发现远山长的神情看起来格外慈爱欣慰。
过于接近长辈看小孩子的表情出现在远山长身上,不仅没有让徐存湛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同门情谊,反而莫名的感觉到了几分恶寒。
他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师兄,你眼神好恶心。”
远山长没好气:“你就不能让我多感动一下吗?”
徐存湛没接他的话,直接问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我刚刚找了一圈,既然连大师兄的牌位你都能徇私枉法……”远山长连忙打断他:“呸呸呸!什么叫徇私枉法?我这是适当行使我身为掌门的权利!”
徐存湛非常顺滑的改口:“既然连大师兄的牌位,你都能适当行使掌门权利给挪进明道殿,那么死在缺弊塔里的二师兄为什么在明道殿里没有牌位?”
远山长愣了愣。
呆愣的表情在他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怎么知道二师兄的牌位不在明道殿?”
徐存湛:“可能因为我长了眼睛会自己看吧。”
远山长:“……”
明明是应该紧张的气氛。但不知道为什么,徐存湛这个回答,弄得远山长有点想笑;但在好笑之余,远山长又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徐存湛还会这样跟他开玩笑,也就说明他应该不是知道了某些事情而刻意来查的,或许只是从什么地方听到了一星半点,觉得好玩,有意思,所以就来找牌位了。
想要将所有事情完全瞒住显然是不现实的,但好在徐存湛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于是远山长半真半假回答:“二师兄身份特殊,他的牌位迁去其他地方放发了。”
徐存湛微微挑眉:“身份特殊?有多特殊?他是师父的亲生儿子?”
铎兰走到院中小亭内坐下,抬手掀了自己戴着的帷幕,露出一张略带岁月痕迹的美丽面容。她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温声招呼陈邻:“陈姑娘,请坐吧。”
陈邻依言在石凳上坐下,等着铎兰开口说话。
铎兰将白色帷幕压在自己腿上,轻声:“我听其他人说,陈姑娘与暮白山的徐存湛道长,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能否向陈姑娘打听一些关于徐道长的事情?”
陈邻皱眉,有些戒备:“铎兰大夫为什么要打听徐道长的事情?”
铎兰:“实不相瞒,我在隔离区曾经与徐道长见过一面。他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友。”
这个回答属实在陈邻意料之外,她愣愣看着铎兰。铎兰向她露出淡淡笑意,道:“我觉得他可能是我那位故友的孩子,但我与故友已经多年不见,所以有点不敢确定,就想当面找徐道长确定一些事情。”
“只不过今天我找暮白山弟子打听时,他们却说自己也不知道徐道长人在哪——我想陈姑娘你和徐道长关系匪浅,可能会知道我想问的事情。”
“这个……”陈邻有些踌躇起来,不自觉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缠绕的两条红绳,斟酌着开口:“你可以先问我,但我不确定能不能回答你。”
“徐存湛的事情,我也不是全都知道的。”
这是实话。
陈邻很少主动去了解徐存湛。甚至就连徐存湛不在她身边时去干了什么,陈邻也从来不问,虽然徐存湛会主动透露一些安全的信息给陈邻,但陈邻也很少记在心上。
即使会对这个世界近在眼前的弱者施以援手,但面对更多的事情,陈邻完全没有多管闲事的欲望。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可以回家的,她觉得只要自己回家了,那么这个世界不管发生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
她没有必要和除了徐存湛以外的任何人建立过于深厚的联系。
即使是徐存湛的过去,陈邻也不打算多问。如果徐存湛愿意跟着她一起回家,那么回到了现代之后,徐存湛也会拥有新的人生——这个世界的故事与徐存湛无关,他遗落在这个世界的过去到底是善还是恶,陈邻都不在意。
铎兰垂眼,目光扫到陈邻手指拨弄的那两条红绳。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却在看清楚其中一条红绳的瞬间,她脸上温婉的表情再也绷不住,变成诧异。
她猛然一下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睁大:“你——你手腕上那条千机绳——是谁给你的?徐道长给你的吗?”
铎兰骤然提高的声音吓了陈邻一跳。她茫然低头看向自己手腕,被铎兰指着的手腕上缠绕着两条红绳,也不知道铎兰问的是哪一条。
“……有一条是徐存湛给我的。这个红绳怎么了吗?”
陈邻不明所以,举起自己手腕晃了晃。
少女细窄手腕皮肤洁白,两条交缠的红绳圈在上面格外醒目。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两条红绳收尾束口编织出来的那两只简易蝴蝶;能看出动手的人手很巧,编织出来的蝴蝶虽然简易,却惟妙惟肖。
铎兰眼睛死死盯着陈邻手腕上的红绳,嘴唇微微颤抖。
她抓着帷幕边缘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青,竭力维持着自身的冷静:“徐……徐道长有和你说过,那条红绳的来历吗?他是怎么得到那条红绳的?”
陈邻:“他说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遗物……他娘亲的遗物……”
铎兰喃喃低语了两句,后退着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整个人显露出一种被打击到精神恍惚的疲惫。陈邻看她脸色实在难看,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关心询问:“那个,铎兰大夫,你还好吧?”
“你是认识徐存湛的娘亲吗?”
铎兰听见自己的名字,终于给出一点反应,但也只是抬头良久的注视着陈邻。忽然,她站起身,重新将白色帷幕戴到自己头上。
“我确实认识徐道长的亲娘,但此事……有些复杂,我只能当面和徐道长谈。陈姑娘与徐道长关系要好,若是见到他,请务必转告他,来东宝坊前街找我。”
说完,她转身匆匆离去,白色衣裙在太阳光底下被照得泛光晃眼。被留在原地的陈邻摸了摸自己后脖颈,又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那两条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