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浮浮沉沉,身体的燥热渐渐消散,然而她累极脱力,灵魂恍惚掉进一个梦中。
梦里她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男孩孤零零地站在破庙里,穿着脏乱的粗布衣衫,他额头凝着血痂,仿佛察觉到黎安的视线,蓦然抬头,眼尾点着一粒鲜红的泪痣。
黎安惊觉这是小时候的桓殷。
梦里的桓殷似乎并不能真的看到她,更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黎安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破庙门外走过来一个手持长剑的白衣男人,男人面色阴沉,长剑坠血,剑尖直指幼年桓殷。
黎安下意识冲过去,待看见男人的样貌霎时愣住。
白衣男人的模样竟跟桓殷有五六分相似。
第28章
此时那梦境中的白衣男人忽然提剑向幼年桓殷砍来, 黎安挡在桓殷身前,剑尖穿过她虚无的身体,眼前的画面顿时一闪, 黎安又看到几断破碎的零散画面。
白衣男人原来名叫桓芜, 是一名普通的金丹期散修, 虽无门无派,但桓芜为人正直, 从小便以匡扶正道为己任,是以出师后便独自一人在下界游历,一路上锄奸灭恶, 再加之样貌俊美,很快便在下界小有名号。
直到他路过扬州,遇到了一个名叫殷娘的女子。
殷娘是扬州琴楼里的清倌,因着容貌艳绝,当时在江南一带名声大噪,许多达官贵人都慕名而来, 自然也有人想将这样的女子据为己有,桓芜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了她, 当日他正在为一名高官做法事, 正撞上有官员强抢民女, 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得救的殷娘对他一见倾心, 一来二去, 两人互生情愫, 殷娘散尽万贯钱财为自己赎身, 嫁与桓芜为妻。
三年后,殷娘诞下一子, 取名桓殷。
桓芜对这个到来的孩子寄予厚望,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同他一样,做一个除魔卫道的正人君子,是以桓殷三岁的时候,桓芜就开始教他习武修道,降妖除魔之法。
而桓殷对修道也很有天赋,只讲一遍便可融会贯通,吸收灵力也快,桓芜对此很是欣慰,唯一不满的是桓殷不爱说话,总是很沉默地一个人呆着,桓芜只当孩童心性未开,直到桓殷七岁,第一次上学就打断了同窗的手臂。
桓芜脸色阴沉地将人从学堂领回来,“你为何要干此事?”
幼年桓殷脸上带着伤,平静地说:“他说我的眼睛漂亮,要用毛笔剜我的眼睛。”
桓芜听到他的话眉头紧蹙,的确,桓殷几乎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长相,随着年岁长大容貌日渐冶丽,桓芜信了桓殷的话,用戒条惩罚了他一顿,并告诫他不可用法术伤害普通人的性命。
但桓殷打伤的同窗是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修士之子胡乱伤人的流言很快四起,桓芜平生最重名节,不得不带着桓殷上门道歉。
然而道歉没过多久,桓芜又被请去了学堂,但这次不是因为和同窗打架。
学堂新来的老师试图鸡.奸桓殷,桓殷挣扎不过,用法术切断了他的物件。
这件事情最后闹得很大,并且不甚光彩,桓芜几乎颜面扫地,更重要的是桓殷用法术伤害了凡人,桓芜此生以匡扶正道为任,绝不伤任何凡人性命,他忍无可忍,重重给了桓殷一个耳光,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用法术伤人,那秀才不过搂一搂罢了,你就不能忍耐一下,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桓芜大骂了一顿桓殷,然而此事一过,他们一家在城中也住不下去,桓芜只得带着妻儿另择住地,并且命令桓殷从此以后出门必须带上帷帽。
然而桓殷在赶路的途中却走丢了。
等桓芜找到人的时候,年仅七岁的桓殷正拿着石头,砸断了两个男人的脖颈。
那是一对油头肥耳的父子,家中有点钱便想着求仙问道,利用法器看出桓殷体质特殊,将来养大定是滋补的极品,于是趁桓殷独自去小解,用木棍敲断了他的右腿。
这种体质的人受伤后好得很快,父子二人干脆打伤桓殷防止他逃跑,然而见到桓殷的模样,二人淫.虫勾起立刻想试试滋味,摁住桓殷退下裤子便要往他嘴里塞。
然而桓芜不问缘由,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他一生匡扶济世,究竟养大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桓芜双目赤红,拔剑直指桓殷,
“孽子!”
就在此时,殷娘冲上来拦住了桓芜,大喊让桓殷快跑,年幼的桓殷看了母亲一眼,拖着一条残腿消失在巷尾。
黎安看到这里,心已经隐隐发紧,她追着桓殷飘过去,画面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再看见幼年桓殷,似乎已是一段时间后,他的腿已经长好了,衣服却很破败,头破血流地藏在一间破庙里,跟一条黄狗抢食。
接着便是身穿白衣的桓芜找到这里,提剑刺过来。
黎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冲过去挡剑,剑却穿过她的虚影,毫不犹疑刺入了一个人的心脏。
殷娘挡在了桓殷面前,她握住插在胸口淌血的剑尖,满脸泪痕地朝桓芜无声地摇头乞求。
然而桓芜看她的眼神,无情得与那些被他斩于剑下的妖魔一般无二。
黎安最后听到桓芜冷冷地警告:
“你母亲死有余辜,今日她替你死,下次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梦境至此,黎安突然觉得尾指发烫,周围的场景迅速消散,她下意识抓住手边一片衣角,很快又陷入混沌之中。
翌日,金蟾峰。
桓殷坐在黎安床前,暴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酒壶。
“滚出来。”
他说完,地上的酒壶滚了一滚,从壶嘴钻出来一团黑雾,哆哆嗦嗦地化出魅魔的样子。
昨夜黎安中了这个东西的媚香,桓殷留了一个心眼,便把魅魔先捆了回来,魅魔这种精怪最擅幻形和隐匿踪迹,只要不搞事,出入天极宗并不容易被发现。
桓殷坐在黎安身边,一只衣角任由她攥在手里,不耐烦地问:“她怎么还不醒?”
魅魔战战兢兢地缩在桓殷面前,明明看起来是个普通人,却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同类的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