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桓殷还会说服自己是时间太短,他有耐心等,后来时间一长,又怀疑是他魔气太重,不适合养菩提灵物,便强留在仙门,用仙气滋养,可惜还无动静,他又想是不是精血不够,每日放血,从一次到两三次,要不是魔神之体撑着,恐怕血都要放干了。
然而等来等去,等过了春夏秋冬。
连黎安的父亲都放弃了,金蟾峰的峰主,一夜之间仿佛老了许多,也不愿留在宗门伤心,只说外出游历,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办法。
桓殷垂着头,眼神空洞而漆黑,惨白的指尖摩挲着小小的花盆,仿佛一尊机械又僵硬的木偶。
他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每日只是守在花盆旁边,一动不动,一守就是好几个时辰。
“已经一年了,黎安。”魔神对着种子自言自语,孤零零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可不可以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
“我等得起。”
“只是,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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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殷在窗前又守了两日。
不出意外,菩提种子依旧没有动静。
但桓殷一反常态地出门了。他带着那个小花盆,第一次出门去了下界。
夜半时分,天极宗山脚下的小镇,却还灯火通明。
竟然又到了青河镇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不知是不是魔神待在天极宗的缘故,青河镇竟也日益繁盛,花灯节比往年热闹,慕名而来的妖魔鬼怪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那些妖魔藏在人群中,却分靠不敢靠近桓殷,只因这男人身上魔气冲天,一看便是不得了的大魔,尽管他手上那盆土看起来灵气四溢,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喂养。
桓殷对周围的小喽啰视若无睹,只是紧紧捧着花盆,不让她被拥挤的人群撞到。
他带着小花盆,先是去花灯铺上逛了逛,没猜灯谜,只花一锭元宝,将铺子里最漂亮的灯笼买了下来。
“我买来送你的,好看吗?”桓殷说着,将灯笼举到花盆面前转了一圈,有些不满,“可惜,今年不是兔儿灯,是只锦鲤,倒也勉强入眼。”
旁边的姑娘本以为是哪儿来的富家公子,还想上前搭讪,见他竟对着一个空花盆喃喃自语,只觉得脑子不正常,吓得赶紧走了。
桓殷毫不在意,带着花盆继续慢悠悠地闲逛。只见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出手阔绰的的少年买了一路,他容貌惊艳,但面色惨白得不像人,一边买,一边还对着一个花盆自言自语。
“这家糯米团子看着不错,要吃吗?”
“香酥鸭太油腻,夜里吃多了积食,包一些带回去吧。”
“笨,刚出炉的肉饼当然烫口,小心些。”
“知道,你喜欢的话本出了最新集,早已买好了。”
“糖葫芦下次再买吧,吃这么多甜食,你牙齿不想要了?”
……
路人见状,都以为他有病,纷纷躲远。
桓殷却目不斜视,尽管买的东西提了满手,仍旧将花盆紧紧抱在怀中。
直到走近一家卖甜糕的铺子,桓殷停下来。
去年桓殷和黎安来花灯节,也是在这家方糕铺买的糕点,黎安喜欢,买了两大包,摊主高兴得合不拢嘴,但时隔已久,摊主早就不记得此事,见桓殷魔怔的模样,只当他有疯病,生怕他在自己铺子闹事,摆着手驱赶。
“去去去,哪来的疯子,别挡着我做生意——”
桓殷仿佛没听见,径直从小摊上拿一块糖糕,摊主刚要骂人,见摊子上面竟丢了一块元宝,顿时两眼放光,赶紧揣进兜里。
桓殷面无表情地将糖糕塞进嘴里。
还是跟去年一样,很软,很香甜。
然而明明是甜的,吃到嘴里,却苦得人难受。
“这位公子,又来替你家娘子买东西啦?”
桓殷怔然嚼着糖糕,忽然听到有人喊他。
是方糕铺子旁边,一个卖绢花首饰的小摊,摊边的老阿婆头发花白,正是去年卖给黎安兔子手绳的那一位。
之前这阿婆得了咳疾,看着病态佝偻,如今倒很有精气神,竟还记得桓殷。
那时黎安和桓殷来逛花灯节,二人相貌般配,举止亲昵,老阿婆一眼就看出来两人是一对,黎安好心,又拿一锭元宝买她这不起眼的手绳,才让阿婆有钱治好了病,家中境况也日渐好起来,是以桓殷走近,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没想到老婆子编的兔子手绳,公子还戴着。”
桓殷闻言,看向自己手腕,这红绳是黎安替他戴上的,系上后便从未摘下,时间一长,早已褪色旧了。
老阿婆笑笑,并不知道他和黎安的情况,顺手取了一条新的兔子手绳,送给桓殷,“好人有好报,戴着这对红绳,你和你家娘子一定岁岁长安,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
桓殷愣了愣,看着那崭新的红绳,莫名胸口抽痛,缓缓伸手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