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氏从前尘往事中醒来。
守夜的女官跪坐在侧,此刻睡得正香。熏笼内燃着安息香,室内只余两盏琉璃灯。菊氏只觉做了很长的一场梦,那些旧事如走马灯般一一闪过,她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只觉口干舌燥,却又不敢惊动御前的这些女官们,只好自己悄声下了床,想去外间取些茶水润喉。
及至帘幔之外,菊氏才发现陛下竟躺在外间的软榻上,身上只盖了一张毯子。许是宫人们恐陛下着了凉,又在旁边添了两个熏笼。菊氏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将滑至陛下腰间的毯子向上拉了拉,又将边角掖好。
锦帝一面理政,又一面心忧阿桃的病症,早已疲累不堪,倒未醒来。故而菊氏得以驻足于他身侧,细细地看着陛下的睡颜。
陛下清减了好些。
菊氏有些心疼。纵然陛下城府渐深,也不再与她道心事,可他还是她的幼弟,多年的情分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掉的。
先帝苏垣,是个不管人间疾苦的主子,又遇上了林贵妃,生生地在禁城内上演了一记长恨歌,林氏一族也跟着鸡犬升天。后又不知为何废了锦帝生母、元后越氏,叫幼年苏锦在离宫生生受了数年苦楚。后来西北陆蒙族入侵,本应以一当十的黑旗军却因朝政废弛被克扣了军饷,大败于蒙军。
彼时统御黑旗军的正是废后越氏的长兄越帅,越帅不忿林氏祸乱朝纲,盛怒之下率军万里奔袭入京,把以林贵妃兄长林相为首的林党屠了个干干净净。垣帝为保住林贵妃,不得不忍痛将其废为庶人,幽禁于冷宫之中,一边又抬了废后越氏牌位再入宗庙,并接幼子苏锦入宫。
蒙族之祸虽成全了苏锦与越家,却也损耗了华朝的国力。垣帝无法,只得与蒙族媾和,先将公主远嫁、又赔了许多金银布帛。
锦帝继位之时,亦逢蒙族可汗更迭。新可汗频频率部在边境挑衅,锦帝虽不甘心受他欺辱,奈何彼时国力不能支持一战,便只好更加勤谨,待以后能够一雪前耻。
“阿姊?”
听到陛下的声音,菊氏连忙回过神来。
原来陛下已睁开了眼,她来不及行礼,竟与陛下四目相对起来。仿佛旧日重现,二人还在离宫,陛下还是小锦,每每至深夜、一觉醒来,也会如这般唤她一声,仿佛这样便可心安。
“陛下,牝犬……”
未及菊氏再言一个字,陛下便将她抱至榻上。锦帝将额头抵在她的胸前,紧紧地环住了她。
“那条牝犬醒了?”
坤宫,寝殿内。
皇后越氏卧于床上,纱幔外面的女官跪地,回禀着从乾宫眼线那里听来的消息。
“醒了,今早那边的人说,陛下抱着那条牝犬,二人在榻上相拥而眠了一整夜呢……”
“啪——”
养了一寸长的指甲被折断。
女官们都跪了下来,内室一片寂静。越氏自顾自地洁了面,踱至镜前,由着宫人给自己梳头发。
越氏用玳瑁梳子轻轻地敲击着梳妆台。坤宫的宫人们皆知其心情不佳,各个噤声、自求多福起来。
她这堂兄可真是有趣……
锦帝是越氏的堂兄,当年为了平息宫内外对菊氏的怨愤,不得已立了越氏为后。越氏对此心知肚明,也不求什么举案齐眉——陛下可是连她的寝宫都未踏足过半步呢。
只是如今陛下把菊氏接进宫来,对外道只亵玩后穴,实则夜夜都在肉穴内赏了龙精——万一菊氏怀上了皇嗣……
“嘶……”
身后的宫人似被这凝重的气氛吓住了,手上失了轻重,竟扯下了一缕青丝。越氏这才回头,原来梳头的,竟是她平日最厌的小太监。
“主、主子……”
小太监自知越氏厌他,可他越想小心,却越容易失了分寸,又被越氏瞧着,直唬得两股颤颤。越氏冷笑一声,心道这惯会拜高踩低的东西又作出这副可怜样儿来了。
“怎么又叫他来了?不是撵了他去后院,不许他再来本宫面前吗?”
小太监跪了下来,他瑟缩着,想叫主子少瞧他些、便可消气了。女官们却上前,把这小太监的“可恶”都添油加醋地禀给了娘娘:
“回娘娘的话,奴婢们一点儿眼错不见,这贱东西便寻机过来献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