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是什么吗?”银面无表情地反问。
斥候的唇抿了一下。
他知道,却也不该知道。
在“殉道者”中,特工的天职是刺杀、收割、传递情报。他们是完成任务的机器,从始至终接受并完成任务,任务内容只有人名和处决方式。
杀手不需要知道太多内部信息,他们了解的是碎片化、无法被拼凑的情报,是被可以精简分割过的部分。
知道太多的会被清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但斥候是例外——他是溪崖提拔起来的亲信,在组织内占有极高地位,自然知道一些相关内情。
比如这次任务的最终目标是通过刺杀副官给安斯图尔的长官制造麻烦,争取让“殉道者”有更多时间来解决问题。
至于解决什么问题,还不是斥候所能知晓的。
左右权衡,斥候选择装傻——令银对他的权限起疑心是得不偿失的,他宁可装傻充愣,也决不能暴露自己在获取内部情报上的优势。
他不能预估一个刽子手下一步的打算,尽管这个刽子手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同僚。
“我不知道。”斥候低头道。
“这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牵制安斯图尔的执政官,今天的爆炸你也看到了,组织有不得不腾出手解决的要事,而执政官,是阻碍。”银轻声道:“阻碍就该被铲除。”
“您的意思是,您要用黑枭引执政官前来?可这与我们原本的任务相悖,这……”斥候表面震惊,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期待:“这不合规矩。”
“知道为什么你的任务是击杀黑枭吗?”银站在走廊尽头的门前,他顿住脚步,声音略带冷意。
斥候吞咽了一下,他紧张地攥着拳,发出一个询问的单音。
“因为你不过如此。”银的薄唇开合,“我与你不一样,我能做到的,你一生都无法企及。所以击杀执政官,我一个人就够了。”
银拧开门把手,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侧头,黑沉的瞳孔被房间内的光一刺,反出一抹讥诮的冷意。
“你只需要站在一旁乖乖看着就好,斥候。”
门合上,银走进了囚禁黑枭的房间,将所有人留在外面。
斥候的呼吸一滞,强壮的身躯在短暂平静后猛地颤抖起来,从肩膀到手臂,因屈辱和愤怒攥紧的拳合着,指节突出筋络,吓人得很。
他阴郁着脸色,黑到能滴出墨来,那山岳般的躯体痉挛了一瞬,又悄然平息。
斥候露出了一抹凶狠的笑意。
他绝不可能将机会拱手让人,尤其是让给贬损讽刺他的银。
执政官得死,银也得死。
谢敏敲了敲通讯器的界面,从门口幽幽向房间中央踱步。
空旷房间中,保险大厦少有的空房间一派寂寥,这里原本是存放档案的资料室,但被外面的杀手们一顿修整,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视野开阔的监.禁室。
棕色地板平铺向前,房间中央有一把椅子,昏迷的黑枭被绑在椅子上,他脚边环绕着一圈c4炸弹,引线纠缠,炸药量极大,点着了能给人炸成肉块。
谢敏走过去,他站在黑枭面前,从副官的衣袋里摸出通讯器,轻松破译密码,点开界面,给傅闻安发去了一个定位。
一个保险大厦十八层的定位。
消息立刻从未读变为已读,但对方没有回任何消息。
傅闻安如此精明,恐怕在黑枭昏迷的一瞬间便知晓了事态的严重性。
但这招叫请君入瓮,谢敏想。
他放下通讯器,拍了拍昏迷中的黑枭的头。
像安抚小朋友一样。
恩……门外还有一个能给他打白工的小朋友。
谢敏琢磨一阵,在屋里待了五分钟,才姗姗往外走。
他推开门,发觉斥候还站在外面,表情已经换上了崇拜,连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像是在看英雄或者钦佩的前辈。
“我想帮助您,哦不,请您务必让我帮助您!我期待与您共同完成任务的一天已经很久了。”斥候真诚地说着,话毕还给他鞠了一躬。
谢敏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得逞的笑意一闪而逝。
“你确定?”
“我确定!我想让您对我刮目相看,我不想只是在一边站着。”斥候道,像个求知若渴的后辈。
谢敏眯起眼,笑了一下,答应了他,又吩咐斥候做了一系列准备,便遣走了他。
谢敏回到会议室,随便挑了一张椅子坐着,陷入沉思。
特工整个人陷在椅子里,浑身裹着一层夜晚独有的漠然与冷意,他软软地耷下眼,揉着手指,一根一根,从指节到指根,动作轻缓,却用力到发白。
咔——
骨节间发出一声脆响。
谢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冷光一闪,他被暗色笼罩的眉眼染上前所未有的癫狂和杀伐气,令人心惊的、比烈火更炽热的侵略欲扫去了他眼里的尘霾。
他像一头饥饿了多日的猛兽,正慢慢磨着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