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么说,信宿反而笑了一声:“何方啊,你真应该庆幸这里是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否则对你这种自以为聪明的蠢材,我不会用这么温和的问法。”
那人的语气带笑、可看向他的目光却慑人的冰冷,何方的手指不自觉微微握紧了椅子。
他无法自控地恐惧这种感觉。
信宿观察着他每一分细枝末节的反应,忽然挑唇笑道:“你好像很害怕我,为什么,我长的很让人害怕吗?”
稍一停顿,他的话音又像细丝一样钻进何方的耳朵,“还是说,看到我,让你想到了什么人?”
何方:“………”
信宿起身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何方的身边,一字一句清晰道:“在杀害吴昌广的当天晚上,为了隐藏痕迹,你从盛光小区进入了冯岩伍的家,在他的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坐在他的家里离开,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听到冯岩伍这个名字,何方的瞳孔紧紧一缩!
如果说警方查到他跟吴昌广的关系只是无关痛痒的消息,那么调查到冯岩伍的存在,就几乎是直直切入了命脉!
信宿话音温柔:“别惊讶,我不仅知道你跟冯岩伍的关系,还知道你有很多同类,像你这样的……小怪物。”
“我很好奇,那些人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你应该从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跟他们接触了吧。不敢在警方面前开口说实话,是因为你对他们产生了根深蒂固的恐惧——”
“毕竟,被野猫养大的老虎,就算以后长成一只凶兽,也不敢反抗那只其实非常弱小的野猫。”
信宿的手腕轻轻搭在他的肩头,弯腰在他耳边轻声道,“年龄幼小的时候对一个人产生的恐惧,是无法随着时间消退的。无论在哪儿,那抹阴影都会如蛆附骨地钉在你的身上、流淌在你的血肉里。”
“你说,对不对?”
何方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丧失了语言功能,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唇轻微发着抖,浑身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这个警察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这是他被“训练”要绝对保密的东西,否则……
“那些人是怎么训练你的?毕竟你当时只有10岁,虽然一直在孤儿院长大,但性格也天真单纯……让你学会杀人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吧。”
“一开始,可能只是兔子老鼠这样的小动物,后来变成体型较大的小猫小狗,他们用这种东西,抹去你对活物的恐惧和同情心,让你在扼杀一条生命的时候不再犹豫、怜悯。”
“再然后,他们会一步一步训练你对人类下手。”
“我很好奇,你第一次被训练杀人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应该很害怕吧?”
“那是跟你一样的同类,你下不了手。”
信宿动作极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从恐惧到麻木,从害怕杀死一只可怜的小动物、到毫不犹疑向吴昌广挥刀,这三年时间,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何方的嘴唇苍白,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瞳孔涣散无光,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甚至痉挛起来,他似乎被信宿的话卷入了某个恐怖至极的梦魇里,嘴里不停喃喃着什么。
章斐看何方精神情况不对,起身想要中断审讯,信宿却用手势制止了她。
信宿简直像是铁石心肠,冷白修长的手指强行按下他颤抖不已的肩膀,继续对他说:“何方,你只需要对我说实话,就没有人能伤害你。不管是在市局,还是其他任何地方。”
“但如果你说谎,在离开这里之后,那些人还会找到你……你这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下。”
信宿逐字逐句低声问:“冯岩伍为什么让你杀了吴昌广。”
何方陡然打了个激灵,嘴唇动了动,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信宿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他为什么让你杀了吴昌广。”
“………”何方喉咙滚动,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一丝声音,“……杀人灭口。”
第五十三章
信宿脚步轻快地走出审讯室,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啊,超时了。”
只是审讯过程就用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下午三点了。
信宿微微咬了下唇,给林载川打去电话。
那边传来一道沉静男声:“信宿。”
“久等了。”信宿一句废话没有,“何方说,冯岩伍指使他杀了吴昌广,是为了杀人灭口——两分钟前刚在审讯室里亲口说的。”
“……杀人灭口。”林载川低声重复一遍,又问:“具体原因呢?何方还交代了其他线索吗?”
信宿叹了口气:“没有,只说了这四个字。何方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不敢继续问了,我怕他在审讯室里出什么事,可能就要直接送医院去了。”
“有一件事,何方在说出真相的时候,表现的相当恐惧,我个人判断他应该是接受过某种长期训练——就像某些机构的‘矫正治疗’,只要他想到某个念头的时候,那些人就会对他进行电击、或者给予其他生理性疼痛。长此以往,他就会对这种伴随着疼痛的行为产生条件反射一般的恐惧,就算憋了一肚子话,在警方面前也完全不敢开口。”
“……何方恐怕很难再跟我们说什么了。”
林载川那边沉默片刻,低声地说:“像何方这样的孩子,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或许还有很多。”
浮岫市分八个区,每个区的占地面积都有上千平方公里,失踪几个像何方一样无父无母的孩子……或许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冯岩伍一个人不可能控制那么多孩子,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非常专业化的组织,来专门培养这种未成年杀手。”信宿站在窗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何方是锦光分区本地人,所以我们才查到了跟他有关的线索。如果他们这次派一个外来的未成年动手,市局恐怕真的什么都查不到。”
说到这里,信宿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等等……”
他猝然道:“如果吴昌广知道了什么内情,那个组织想杀他灭口,完全可以找一个跟他、跟冯岩伍都没有联系的人,这样警方如论如何都查不到他们的关系,当然也查不到冯岩伍的头上。”
“何方完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他们能培养出专业的杀人犯,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