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什么,信宿又挑了下眉,后背靠到床背上,懒洋洋道:“我今天跟林载川一起去墓园看望宋庭兰,看到他们还为你立了一块碑,人民英雄啊秦警官。”
秦齐那边诡异安静了几秒,然后长长叹了口气:“……是,托您的福,我还没死呢,回头劳烦帮我多烧点纸。”
他没跟信宿贫太多,又说起正事:“楚昌黎在市局交代了什么吗?”
信宿神情冷淡:“说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关于沙蝎的其他线索只字不提,宣重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秦齐不知道市局现在调查到了什么,但信宿不说,他也很识趣地没有再问。
“困了。”
视频进度条见底,信宿打了个哈欠,“睡了。”
秦齐对他的睡眠质量简直五体投地,沉默了两秒钟,干巴巴道:“晚安。”
信宿挂了电话,跑下去洗漱,然后回到床上把棉被盖过头顶,身体卷在被子里睡了过去。
林载川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很多刑警已经下班回家,只有两三个同事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见到他回来,贺争马上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一叠打印出来的文件交给他,“林队,这是我们统计出来的近五年来失踪的、很可能跟现在调查的这起案件有关的未成年男生资料。”
林载川接过来翻看一遍,经过初步筛选,像何方这样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整个浮岫市大约有五六十个人。
林载川点点头,“辛苦了。何方那边现在是谁在看管?”
那些人能杀冯岩伍灭口,难保不会对何方起杀心,林载川一直把他放在市局眼皮底下看守着。
除了楚昌黎,何方是这起案子至关重要的证人,不能有任何意外。
贺争道:“老沙去了,他一个病号也不能过量运动,跟那小杀人犯在房间里,也顺道能休息一下。”
林载川联系了沙平哲,确认何方还没休息,直接去了看守室。
沙平哲见他进来,起身道:“林队。”
林载川看着他包裹着纱布的手臂,轻声询问道:“伤还好吗?”
“没事儿。”沙平哲晃了晃胳膊,“身体强健着呢,就是脑袋有时候发晕,没什么大事儿,医生都让我出院了。”
“不舒服的话不要硬撑。”林载川轻拍他的肩膀,“早点回家休息吧,今天晚上我在这里。”
沙平哲一点头,扶着脑袋走出了看守室。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何方睁大眼睛看着林载川,一双眼珠空洞洞的,什么情绪都没有。
可能有信宿的审讯在先,给何方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他并不是特别惧怕眼前这个男人,起码比起信宿,这个刑警看起来要温和的多。
林载川把一张批捕令放在他的面前,低声清晰开口:“这个人叫楚昌黎,是杀害冯岩伍的凶手,今天下午在市人民医院落网,已经在警方的控制当中。”
他轻声对何方道:“以后你不需要再害怕他了。”
何方盯着照片上男人凶悍硬朗的脸,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开口。
从见到楚昌黎的照片开始,他的身体就明显变的僵硬起来,双手撑着膝盖,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
林载川知道他对这个人仍然有根深蒂固的恐惧,而这种恐惧被长期反复训练深深刻在何方的脑海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克服的,他没有把人逼的太紧,转移了话题,“吃一点东西吧。”
他过来的时候给何方带了一点零食——时间太晚来不及去外面买,临时从信宿的小冰箱里拿的,一盒蓝莓蛋糕和一小袋爆米花。
何方愣了愣,然后默默低下头,用勺子挖着蓝莓蛋糕,机械地塞进嘴里。
那蛋糕的味道应该极好,何方本来一脸味同嚼蜡的呆滞,吃到最后把盒子刮的干干净净,一点残渣都没留下。
等到他吃完,林载川才坐到他的身边,把手里的另一份资料递给他看——是那些失踪少年的照片。
“看一下,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看到那些少年人的脸庞,何方迟疑了一下,呆呆抬眼看着林载川,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载川轻声道:“这些都是跟你差不多时间失踪的同龄人。”
何方反应过来什么,犹豫着伸出手拿过那些照片,一张接着一张看了起来。
少年人的脸庞不同,但神韵都是相似的,眼神纯净懵懂,看起来天真又稚嫩,好像没有经过风雨摧残的幼竹。
何方缓慢地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在见到某张照片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浑身剧烈发起抖,嗓子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近乎是悲鸣:“呜……呃、呃!”
林载川神情微变,“你见过这个人吗?”
何方浑身抽动,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手指不受控制用力握紧,薄薄的纸张在他的手心里扭曲变形。
于是林载川换了一个问法:“……这个男生,现在还活着吗?”
何方没有说话,他好像陷入了某一场极为不好的回忆中,身体最大程度地弯了起来,痛苦地用两只手用力抓着头发,嗓子和鼻腔中发出哽咽的哭泣声。
何方明显记得这个少年,而且他十有八九已经遇难了。
结合何方的反应,林载川骤然想到信宿跟他说起的一段话——
“他们像养蛊一样培训这些少年杀手,把蛊虫放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王。”
何方是怎么做到可以全然麻木地杀了吴昌广的?
就算是天生反社会人格,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波澜——
还是说,在那些人的“训练”之下,何方对“杀人”这个举动已经没有丝毫反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