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宿怪过他吗?
不得不在医院休养的那半年、阴雨天病痛缠身的时候,有没有哪一刻后悔过伸出手救了他?
林载川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淹没了鼻腔,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窒息感。
“载川……”
柳羿走出门,看到林载川的身体靠在墙壁上,头颅低垂下去,乃至于脖颈都跟着弯曲,他的脸颊用力埋在手心里,透明的水珠不断从指缝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他们两个人的事,柳羿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你没有预知的能力,六年前又不知道阎王的身份,那时候跟他的确是立场对立,走到阴差阳错这一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他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载川的声音几不可闻,几乎带着一丝血腥气。
“信宿的身体不好。”
“他受到过太多伤害,留下许多难以痊愈的沉疾。”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伤害他的人里……”
“我也是其中之一。”
——
第二百三十四章
“我就送到这里了,密码你知道的,直接进入找他就好了。”
柳羿站在一栋别墅门口,又一次叮嘱林载川:“不要出卖我啊!”
阎王明显不想把林载川乃至整个市局都卷进这摊浑水里来,可他对林载川已经“坦白从宽”了,这时候也拦不住他。
林载川输入六位数密码——信宿名下十多栋别墅,但密码不是“一号通”,有的是他自己的生日,有的是林载川的生日,还有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天。
而这栋别墅的密码,是他父母去世的那一天。
大门“滴”的一声响,很快自动弹开。
林载川在门口停顿了两秒,而后走进了别墅内部。
一楼的装修风格是很“信宿”式的冰冷阴森,基本上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角落里一张桌子,到了夜晚简直直接就能当做是一个灵堂,四壁苍冷惨白,被灯光一照,更是冷森森的诡异,给人无端的压抑感。
林载川走进客厅,沿着旋转楼梯走上二楼。
卧室的房门留了一道细微的缝隙,推开也没有什么声响,林载川的脚下踩着雪白的羊毛毯,一步一步走到了卧室的门口。
他伸手,轻轻地推开门。
信宿半靠在床头枕头上,一条手臂露在外面,在手臂内侧血管固定着一个留置针头,可能是哪里不舒服,他闭着眼睛,秀气的眉微微蹙着,长长的眼睫不时轻颤一下。
林载川的呼吸一窒。
信宿这两天已经在努力配合裴迹的治疗了,忍住了那些娇生惯养不耐疼的毛病,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瘦骨嶙峋——他知道林载川说到做到,肯定会来跟他见面。
然而即便如此,他看起来还是很不好,明明分隔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简直像是丧失了半数的生命力,病态的孱弱,雪白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呼吸起伏都显得非常微弱。
七月天本来应该是非常炎热的,可信宿让人看起来极为寒冷。
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动静,信宿眼也没抬,语气厌厌的:“药放在桌子上就好了,等下我会吃的。”
说完他把手臂往外一搭,一副任人处理的模样。
信宿不喜欢医院的环境,昨天晚上就回来住了,裴迹开车把他送回来的,不久前才离开,说要回医院把晚上要注射和服用的药剂带过来。
信宿感觉到那人走近他,却一直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睁开了眼皮——随即他的瞳孔紧紧一缩,漆黑眼瞳中清晰倒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林载川走到床边,静静望着他。
信宿:“………”
谁那么快就跟林载川泄露了他的位置!
信宿磨了磨牙,心里把自作主张的秦齐鞭笞了一万遍,而后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地跟林载川对视。
尽管知道林载川绝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他还是想让载川回去,为此他宁愿在林载川面前摆出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
他弯唇笑了一下,但眉眼薄情的冰冷,语气淡淡道:“好久不见,林队。”
林载川“嗯”了一声,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轻轻放回被窝里面,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拿起刀把放在果盘里的苹果削皮切块。
信宿目不转睛盯着他。
林载川的反应平静的出乎信宿的意料,好像他们还是曾经那对毫无罅隙的伴侣,可以还像从前那样随意相处……不曾有过惊心动魄的决裂、不曾经历漫长的分离。
信宿被他这个态度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只能一个人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按捺着心里的情绪,吃掉了半个又酸又甜的苹果,而后终于忍无可忍道:“好了,现在看也看了,林支队还是请回吧。”
林载川道:“市局那边的职务我已经辞去了,这段时间不会再回去。”
信宿语气荒谬:“我再怎么明目张胆目无法纪,也不敢把一个条子放在我的眼皮底下,林警官,多少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吧?”
林载川神情顿了顿:“这一次跟你见面,我没有打算离开。”
信宿气极反笑,“哈”了一声,“你是不是真的把这里当以前的那个温柔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留在身边的,”信宿左手摸向枕头后,指尖触摸到了冰冷坚硬的金属,他冷冷道,“林支队,我们毕竟身份不同,下次再不请自来,我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