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曾校长怜悯地叹了口气,“小方当时大概是运气不好,摔下河堤摔断了脖子,水流太急,只有身体冲到下游,吓得大家还以为是什么杀人重案。头始终没找到,清江四通八达,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最后还是靠校服和家人的dna确定的。身体不全,是不是没法去投胎?这些年也很辛苦吧。”
越年长,越信这些。曾校长不知道方望娣为什么留下,也同情她的遭遇,但到底还是活人学生们最重要。
她看看叶泉和清静,“叶大师、清静道长,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们找到小方,好好送她离开吧。鬼对人出手,是不是会受罚?没必要影响她的投胎,对吧?需要纸钱或者供品点心,等天亮了我让人去买,做法事的钱学校来出。”
清静看了眼树冠庞大的大槐树,浅白的小花泛着淡淡的绿色,香气扑鼻,“方望娣似乎不想出来见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出来。院中有槐,属阴,养魂,如果机缘巧合没有随阴差离开,她应该就在这里了。我再算一下。”
“二十四山,壬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清静转动罗盘,念念有词地数着,准备测算确认一下方位。
乔旺瞄了眼小道长,又看看叶泉。
不得不说,看起来小道长真的正规靠谱好多啊!听起来好神秘,好酷,她想学!
叶泉没理会背后狗狗祟祟的目光。
等了一会,见清静还在算,眼看还要很长时间,叶泉按了按眉心。
再慢慢来,就赶不上夜宵时间了。
“出来。”叶泉声落如玉磐,抬手牵住佟子轩身上的阴气绳索,微微一抖。
阴气如受鞭笞,无形的阴气震荡成波浪,周围阴物无所遁形。尤其是和佟子轩身上阴气相关的痕迹,更是像沸腾了一般,全都显露无疑。
罗盘被动荡的阴气骤然一激,开始疯狂转动。清静不得不停下,茫然抬头。
发生了什么?她怎么看不懂?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叶泉,还是没发现有灵气,连驱使阴气的符箓法器都没有一个。
只有动荡的阴气证明不是无事发生,可是……这究竟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
没有灵力,随手一动就能搅动阴气,怎么不随便言出法随呼风唤雨呢?这合理吗?!
清静这些年的修道经验都被颠覆了,一时有些怀疑人生。
阴风中,从教学楼的方向飘来一个鬼影,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
女鬼细声细气地说,“好像是你们在叫我?抱歉,我才听到。”
清静看着女鬼飘来的方向,又看看槐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女鬼穿着即使二十年前也显得土气的蓝色粗布衣裳,细瘦的脖子被高高衣领遮住,一条发辫垂在身后,脸色青白,眼睛低着看向地面,腼腆又清秀。
叶泉打量着她,“方望娣?”
“我是。”方望娣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又很快低下头。
阴风吹过,黑夜中周围温度似乎都低了一点。
其他人看不到也听不到,但看叶泉和清静的反应,立刻明白过来,鬼已经出现了。
“小方?是你吗?”曾校长向前走了一步,似不经意挡在了学生们面前。她诚挚地看着虚空,“两位大师都在,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学校尽力做到。他们四个对逝者可能有不尊重的地方,会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你不要生气。别因为他们耽误你投胎,对吧?”
方望娣有些困惑,“我没有生气啊。他们愿意给我看他们的课本,还问我题目怎么做,我帮他们做学习计划,提醒他们背书。我们都是好同学,我们在互相帮助学习。”
叶泉还没抬手用金光让鬼魂显形,清静就已经快速转述了对话。效果差不多,叶泉就懒得动手了。
曾校长刚知道四个学生半夜跑去玩笔仙,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玩的。
从方望娣的话里囫囵听明白了,她差点眼前一黑,不知道说什么好地看了一眼不争气的学生。
问笔仙怎么做题?不会是找笔仙帮忙做作业吧?!
佟子轩心态崩了,哇地哭了出来,“我不想学了!我真的不想学了!每天学到凌晨三点也学不完,一来学校你就检查学得怎么样,不来你还一直在我耳边说话叫我学,大石阿华他们都受不了进医院了!学姐,求你放过我们吧!!!”
方望娣愣住了,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困惑地呆在原地看着佟子轩。
清静紧张地盯着女鬼,手已经摸向怀里的黄符,随时准备出手。
鬼魂的思考方式有时候和人是不一样的,订立契约又被违反,很大可能会激怒鬼魂。即使这只鬼身上并无血煞怨气,不是厉鬼,只是普通阴魂,但受刺激之后也可能对他们出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不想学。”过了一会,方望娣轻声道,“你们许愿想学习,我以为,大家都是喜欢学习的。”
佟子轩没想到女鬼会反过来向他道歉,说不出是羞愧还是难受。他低下头,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我们不该跟你开玩笑,不该玩那个游戏。”
曾校长虽然很无语,还是道,“小方,他们被教训过了,现在还有三个人在医院昏迷不醒,以后我们做为老师也会认真教育。你看要不就算了,你也可以早点去投胎。”
方望娣局促不安地低着头,比佟子轩看起来更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他们生病了,是因为我吗?我……我害人了?对不起。大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除,你们把我抓走吧。”
“你、你别着急呀。如果不是你的错,不会随意惩罚的。”清静连忙开口,“你自己愿意解除契约,最简单的,让他们把当时答应的供品烧给你就可以了。”
“我带了课本!现在就烧吗!”佟子轩恨不得立刻把书包点火。
听说给笔仙的供品是课本,曾校长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清静主持着解除契约,叶泉看了一眼仪轨虽然复杂了点,但小道士修行功底还不错,的确在生效,她就懒得管了。
反正结果一样,她做还是清静来做,没差。
课本一本本点燃,曾校长在火光中沉默了一会,忍不住问道,“小方,这些年你一直在学校?“你还记得洪教导主任吗?她是我妈妈,今年已经退休了。她年纪大了,想起过去总是后悔,要是能早点意识到过分强调成绩让大家压力很大,多关注关注你,可能就不会出事了。不管你是自己跳江还是意外,都希望你下辈子能过得好,希望能早点找到你丢失的部分,让你好好去投胎。
“后来学校修正了制度,尽量不让成绩落后的学生被排挤嘲笑。每年都有江堤巡查安全教育,今年有企业回来投资,清江的江水涨潮安全性听说可以进一步提高。
“现在的学校,你觉得怎么样?
“你……还好吗?”
方望娣的死,成了清江三中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