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是当事鬼、受害者,不是嫌疑人,还是需要沟通确认一下意愿的。
路冰只是联络人,并非有能力伤到鬼怪的外勤。来时知道这里有能制住鬼的高手,她身上压力骤减,就先去协调了刑侦方向。
等到基本确定,她才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方望娣轻轻点头,清静居中给出肯定的答复。
路冰揭开眼罩,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这只眼睛比另一只颜色更黑,光也更黯淡。
如果再加深一些……和鬼魂漆黑无光的眼珠竟有些相似。
路冰拿出像眼药水一样的小瓶子,往这只眼睛滴了一滴,又小心收好。
她的实力全靠外物辅助,用一点少一点,材料也很贵,能省则省。
一滴药水下去,路冰眼前昏暗的夜色里,浮现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路冰笑容依然温和,“方望娣对吗?别怕,你看到了,我是和警察一起来的,共同负责这件案子,只需要你如实回答几个问题。”
方望娣细声细气地点头应下,“好、好的。”
胆小的人面对警察有着天然的畏惧,官方人士受国运庇护,对鬼魂来说更有一层威慑在。路冰极具亲和力的笑容让方望娣从瑟缩恢复过来。
……
方望娣是个小村姑娘。
城里过着日新月异的日子,乡下却似乎变化不大。在她之前,妈妈已经生了两个女儿,她家是春晚小品里的“超生游/击/队”,想方设法地躲过检查,生下圆滚滚肚子里的下一个孩子。
方望娣不知道姐姐们去了哪里。但她知道,她是个运气很好的孩子。
妈妈生下她时恰好被发现,于是她幸运地留在了家里。
虽然在家里有些多余,但因为她的名字在三年后真的招来了弟弟,她幸运地可以和弟弟一起上学了。
方望娣喜欢上学,每天围着打草喂猪喂鸡扫地打转的女孩,幸运地在学校里遇到了不嫌弃她的老师。
老师带她参加了城里学校的考试,她考了很高的分数,学校愿意让她的弟弟一起入学,于是她幸运地有了去城里初中上学的机会。
城里的物理化学都好难,还要学她从没学过的英语。
据说是国外的人才会说的话,她居然可以学习去国外用的语言了,好幸运啊。
一次,两次,她考的成绩不好,拉了班级平均分的后腿,初中的老师对她很失望,班长很生气,大家都很生气。
她试图让同学们不要那么生气,却只换来了哈哈笑声。
“你成绩这么差又这么笨,英语都被你念土了,还学什么啊。考进来的成绩不会是作弊的吧?欺负你?我们是在帮你啊,黑土。我们一起去找老师,老师会信谁?”
方望娣不明白笑声为什么会那么刺耳,好在她是幸运的,他们哈哈大笑时,总会乐意多说几句,讲一讲她不懂的单词,不会的口音。
班长并不和他们一起笑,也不阻止他们的笑,但她知道,是班长让他们教她的。
也许城里的学习就是这样吧。
她学得很快,很快找到了方法,她等待着下一次考试,让大家都开心一点。
快考试了,放学后弟弟不喜欢她跟他一起走,于是方望娣幸运地有了一小段属于自己的时间。她又一次走上江堤,趁着天没黑,读出英语书上的每一个单词。
声音越来越清脆顺畅。
江风里,方望娣听不到背后有人来了。直到被抱住,她才慌乱起来。
班长白庆的声音很怪异,“为什么不低头?为什么不听话?你就是个乡下笨猪,学也学不懂,为什么不认错——”
“不是的!”方望娣不明白白庆在说什么,只想甩开他。
砰——
方望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头好痛,好晕,世界黑了下去。
春日的江水刺骨的冷,她渐渐没了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方望娣在学校里再次醒来。
虽然别人看不到她,但好在她也习惯了。
方望娣想,她依然是个幸运的孩子。
——她居然可以继续上学,她的运气可真好。
后来方望娣知道了,学校很在意她,也很在意后来的同学们。她再也听不到刺耳的笑声了,校长和老师们好好,她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好呢。
……
随着提问,路冰原本担心的让她回忆死前记忆会刺激阴魂,一点也没发生。
腼腆清秀的女孩抱着书,坐在长椅上,乖巧又听话。她身上穿了太多年已经成习惯的粗布衣裳,随着过去浑噩的记忆变得清晰,逐渐变成了最珍惜的清江三中老校服。
家里告诉她没钱买校服,这是教导主任送给她的入学礼物。但原本的两套春夏换洗衣裳,被弟弟拿走了大部分,她只剩下了一件外套。
也是死前下意识紧紧抓住,最后才让警方查到她是谁的外套。
路冰跟过部分刑案,也看过许多档案,但听着女孩说着自己幸运,还是忍不住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