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婵小心开口,“姐、姐姐,你冷静点,大师是来帮我们的。”
余婉没看她,直勾勾看着叶泉,“我要杀了他。”
“哦。”叶泉不在意地点点头。她懒得继续站着,拍掉防尘布上的灰,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听,“所以,想起来是怎么死的了吗?”
余婉:……
余婉被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哽了一下。打又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她只好开口回答问题。
见她半天还在措辞,余婵顾不上难过姐姐对自己的冷漠,终于忍不住问,“姐姐,警方说你是产后抑郁自杀,石斌骗了他们,他们错了对不对?”
“我确实得了病。”余婉冷静回答,“只从行为讲,也确实是自杀。”
余婵错愕,“什、什么?”
余婉向来对未来有着规划,也愿意付出努力争取达成想要的未来。
从带着妹妹摆脱家里的束缚,到考上大学,边赚钱边读到博士。再到恋爱,结婚,生子,规划的未来一个个完成。
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完全凭努力做到。
开始备孕前,余婉仔细查过怀孕的危险。她站在了难以抉择的分岔路口,一面是从怀孕到生产后一年起步的不可控的未知风险,一面是她真的很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余婉最终还是想要个孩子,为了将影响减少到最低,她在国外参加学术研讨时,投保了一份巨额保险。余婉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因怀孕影响崩溃,但她做了能做的所有准备。
和国内不同,这份保险时效三年,只要经过了一年的免责期限,即使在之后崩溃自杀,也会赔付。
余婉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份保险的存在。
但如果她真的出事,保险就是她留给重病的自己、或者死后留给世界上最在意的两个人的最后东西。给带着孩子的丈夫,也给她最亲爱的妹妹。
怀孕后,余婉越来越难受。她曾恐惧的水肿、妊娠纹、精力不足、无缘无故情绪波动……纷纷出现。
余婉开始想放弃,不想生了。
丈夫柔情蜜意地哄她,“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都没事,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现在打胎太危险了,忍一忍就过去了。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做。我给你涂润肤油,晚上捏捏脚好睡觉,好不好?”
听起来挺体贴安慰,尽管余婉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但也确实放弃了打胎。
余婉冷冷地说,“在我精力不济的时候,石斌发现了那张保单。我没发现,他在诱导我的不安。”
失控就此开始。
余婉已经不年轻,怀孕反应在她身上格外明显。孕期的折磨和若有若无的精神影响,诱发了她的恍惚和抑郁,一度甚至没办法接受自己有了个孩子。
生产大伤元气,余婉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只有丈夫和妹妹。
妹妹怕别人不尽心照顾,陪着她度过了最难的第一个月。看到婆婆的忙前忙后精心照料,妹妹逐渐放心,在余婉和石家一家人的劝说下,妹妹慢慢回去忙起了自己的事业,来的频率慢慢降低,最后一周才来一次。
余婉知道自己出了问题,她深陷在情绪的泥沼里,努力自救恢复。
消耗的精力让余婉顾不上在意逐渐敷衍的婆婆,顾不上丈夫在旁人面前的唉声叹气,也顾不上思考丈夫暧昧的蛛丝马迹。她没能立刻意识到,身边体贴的丈夫已经变成了豺狼,泥沼在不断扩大,自救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余婉终于说到了死亡那天,“孩子长得很快,还有几个月就会到处爬了。为了防止碰到意外,宝宝和我住的主卧门外,装了一道临时栏杆门。买的有点早,我还笑他准备得太多太紧张。正常情况下,我抱着宝宝出门不会受影响,可以抱着宝宝在屋子里走一走,运动一下。
“但那时候,我状态已经很不好了。我没办法判断距离,只是按每天出门的习惯,记得门打开很简单,出门时拉开,跨出去就可以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似乎走了很久,门槛也好像变得很高……死后我才明白,因为那天,那道栏杆门被拆掉了。”
最后一句,余婉说得很慢很慢,几乎咬牙切齿。每个字,都淬着恨意。
余婉抱着女儿,一起去运动,去做每天都要做的事。
主卧从床到门口开门的路线,和走到客厅拐个弯去窗户边的路线,几乎完全相同。她意识不到,自己打开的不是门,是十七层的窗户。
即使有人拍到全程,也只能看到是她自己打开窗户,抱着孩子跳了下去。
与旁人无关。
余婵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如此简单,如此恶毒。
谁会去在意一个小门?只需要复原,一切就天衣无缝。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余婵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叶泉扶了她一把,她才站稳。
“我该留下照顾你的,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你的确产后抑郁心情不好……”
余婵这才想明白。
石斌让别人觉得她发疯、她过分而他无辜可怜,这套手段,和他无奈倾诉姐姐产后抑郁精神不好的时候,多么相像。
她照顾姐姐一个月,离开月子中心回家后,慢慢来得少了。也是因为石斌明里暗里让她意识到的,她来的时候会提醒姐姐生产那天的痛苦、虚弱,姐姐见到她没那么高兴。
姐姐也说,希望她回去做自己的事。
余婵希望姐姐能早点好起来,于是不再每天都来。
也错过了发现余婉精神已经不太好的机会。
后来姐姐出事,余婵才知道姐姐的笑容后或许是“产后抑郁”。
但那是她向来坚强又强大的姐姐啊。
姐姐从没有彻底被疾病击垮,在努力恢复,只是坏人太坏,算计了她。
余婵又难过,又愤怒,但看着姐姐冷冰冰的侧脸,她握紧了拳头,没有再打扰姐姐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