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何必呢?
生前不知珍惜,偏要等死后才悔之晚矣,这天下无数痴男怨女,在不同的时间地点,重复着相同的故事。
她今后的道侣,可绝不能如此愚蠢。
曜灵答应下来之后,容与起身准备将她带去暂住的房间。
临走时,她忽然扭头道:
“你如今已经不是道君了,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天枢?这听上去也不像个名字啊。”
披着黑狐裘的身影缓缓抬眸,温然一笑道:
“谢兰殊,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留在大夜弥天宫内的两日内,曜灵听说了不少与谢兰殊有关的事情。
如今名正言顺的魔主,还是有圣子之名的容与,但实际上掌控着魔界上下权利的,是只有小小魔官一职的谢兰殊。
魔界的魔族,对谢兰殊既敬畏,又厌恶。
敬畏他深不见底的实力,厌恶他曾经杀了那么多魔族,如今却又跑来魔界挟持圣子号令群魔,不服他的魔族年年都有叛变,不过次次都被他无声无息地镇压了下去。
除了对外凶狠的时刻,其他时候的他更像是个苦行僧。
他没有华贵的宅邸,就住在魔主宫殿旁边的书房内,便于及时处理事务,也便于保护容与的安危。
他也没有什么财产,魔界常年寒冷,他身上那身衣袍万年不改,脏了便用清洁术,破了便自己缝补,曜灵听说他还会缝衣服的时候狠狠震惊了许久。
金银财帛他视若尘土,权力地位只是他完成最终目的的工具,就连底下试图讨好他的魔族送来美人,他也没有丝毫动容。
私下里,纵情享乐的魔族提起他,都觉得他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欲望的怪胎。
然而容与听了却摇摇头,对曜灵道:
“你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趁着明日就要出征,谢兰殊去军营点兵的间隙,容与带着曜灵偷偷进入自己房间旁的书房,谢兰殊平日起居都在此处。
“我也是之前才发现的……你看这个。”
在算不上一张床的矮榻旁,有一盏琉璃灯,灯里有数只米粒大小的蝴蝶困在灯中,乍一看以为是什么用来观赏的摆设。
但容与道:“这蝴蝶是魔界的食梦蝶,魔族认为做梦时极易被人偷袭,多梦的魔族便会养食梦蝶吃掉自己梦。”
“可修士不是很少做梦吗?他怎么能存这么多梦?”
“不知道,反正谢兰殊不仅将自己的梦存在琉璃灯中,还会时不时取出翻阅。”
曜灵已经隐隐有一种预感。
“这些梦,该不会都是——”
容与警惕地朝身后望了一眼,确认无人,才做贼似的,与曜灵悄悄打开琉璃灯。
之前他无聊时试过许多次,早已找到了打开琉璃灯的办法。
食梦蝶翩然而出,曜灵随便抓了一只,蝴蝶吐出了一个泡泡。
那个斑斓的泡泡里,是一个在人间云梦泽的梦。
曜灵看见,于夜色中乌发变成一袭银发的青年坐在床边,停下了将要离开的动作,重新枕在她的床边入睡。
宫粉梅花盛开的时节,曜灵看到师尊似乎是有了孩子,谢家上下皆无比高兴,待师尊愈发事事小心,到了夏日还不许她吃冰。
到最后,她的夫君拗不过她撒娇,趁夜色去临镇给她买了冰,又趁着第二日天明赶回,少女倚在他怀中,笑容幸福得就连旁观者也会动容。
另一只黑色的蝴蝶也吐出一个泡泡,这次是在昆吾仙境。
她看到师尊穿上了雪白的衣袍,住在冷清的离恨天中,被昆吾的长老们冷着脸严格要求修炼,否则就不能离开离恨天,与道君一起出现在世人面前。
师尊过得没有那么开心,但每当道君归来时,她也仍然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其实道君什么都知道,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希望她能够留下来,哪怕过得并不开心,也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梦境的最后,师尊成了一位合格的道君夫人,昆吾上下对她十分信赖,即便脸上的笑容不再如从前那么多,但两人仍然彼此相伴,与世间所有的寻常夫妻那般,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
还有一只红色的蝴蝶,这一次吐出的梦境在魔界。
在这个梦中,云麓仙府的人试图来魔界将复活的师尊抢走,然而师尊似乎并没有在云麓仙府的记忆,她只记得身旁的夫君。
谢兰殊微笑着安抚她,让她回家等他,之后便将所有来寻她回去的人统统杀掉,换下一身沾满血腥气的衣袍,推开门时,又变回了那个清朗如月的温柔夫君。
曜灵愕然地看着这些食梦蝶。
每一个梦,都与她师尊有关,都是如出一辙的发展,那就是——
不管被什么阻碍,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最终,他与师尊都会重新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看到了吗?”
容与认真对曜灵道:
“这就是我为什么看他为师尊奔波百年,也始终提防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