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自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捕捉空气里的微弱变化,眼睛的方向转到桑诺那边,似乎在‘看’她。
桑诺察觉不到这些。她只觉着头疼欲裂,想早点结束这一切,最好直接钻进山中去冬眠。
柳姑娘的母亲被带了上来。
那是一个外表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女子。消瘦,单薄,匍匐在地时甚至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妖气四溢。
桑诺揉了揉额角,勉强打起一点精神,垂眸看去。
妖族女子匍匐在地,被自己的女儿搂进怀中,柳姑娘哽咽着和自己母亲说道:“娘,有人救我们了,您会没事的。”
“妖!这里有妖!”
谢长翎嗅到空气中的妖气几乎跳了起来,一柄长剑落入他掌中,蹭蹭两步冲到桑诺前面挡着她,一双圆眼在这一刻居然有了一丝凛冽之意。
大宗门弟子对妖族的态度几乎都这样,桑诺早就领教过,若不是她因为某些原因很难察觉她的妖气,只怕姓谢的小崽子早就对她动手了。
桑诺起身绕开谢长翎,上前一步,伸手捏住那妖族女子的下巴,抬起来打量了几眼。
而后蹙眉。眼前的妖族女子一眼看去几乎被耗尽了妖气,孱弱到比她还要糟糕。
“你的妖骨呢?妖丹呢?”
妖族女子看起来就很弱,倒在自己女儿怀中,盯着桑诺看了好一会儿,似乎察觉出了什么,苦笑。
“……都被拿走了。”
“埋在这柳家,滋养他的家人……”
妖族女子低声叹气。
“他……骗了我啊。”
年轻的女妖单纯,被心思沉重的男人以爱为名骗出了妖界,心甘情愿为他放弃妖丹,打算以人的身份相爱相守。
失去了妖丹的女妖又怎么可能是修士的对手,很快被囚禁起来,被抽了妖骨,作为镇压宅邸的阵法骨梁。
以她一个妖族女子的寿命妖气,来撑起柳家早就该坍塌的门楣。
至此被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牢房十数年。那个欺骗了她一切的男人,甚至怕她妖气被抽的太多死得太快,甚至还让她生下一个女儿。让身为半妖的女儿成为柳家嫡系子嗣里,备受欺凌的一个。
三言两语,却是一个单纯妖族女子轻信爱情后悲惨的一生。
桑诺听罢甚至都笑了,蹲在女妖面前,抬起她的头,目视她黯然无光的眼。
“相信一个男人口中的爱情,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这种教训你已经吃过一次,想必之后不会再犯了吧。”
躺在柳姑娘怀中的女妖眼神有些迷茫,她甚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懂桑诺说了什么,可就算这样,女妖迟疑片刻,还是轻叹。
“他……他当初待我极好。”
桑诺的笑意加深,语气轻柔而利刃似的直插人心。
“他对你好,是因为想要抽你的骨,挖你的心呐。”
“你若没有他所图,他又怎么会对你好呢?”
女妖听着似乎还在犹豫:“……他说他爱我,他待我极好,他天天来看我……”
桑诺松开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执迷不悟的女妖。
被抽了妖骨,挖了妖丹,还被迫生下一个半妖女儿,这样的人居然还能对害了她一生的人说,他是爱她的?
愚不可及,蠢到她眼睛了。
“那不是爱你,只是以爱为名的骗局。”
“不可能,他爱我,他只是犯了错。”
提及女儿,女妖似乎才发现什么,抱着她的女儿早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和她痛哭:“娘,他不爱您,他只是骗您,您还不能清醒过来吗?”
这边母女痛哭,那边谢长翎手持剑有些尴尬地退回到谭智沅身后。
“这什么情况,不是妖祸害人,是人骗了妖?好复杂好复杂,我看不懂,不敢动手了。”
谭智沅按下他持剑的手,‘嘘’了一声。
“他不爱我……他只是骗我……那些对我的好难道是……假的吗?”
女妖明明在被囚禁和痛苦中度过了十几年,却无法割舍最初的最初,那个男人对她的好。
“嗯,都是假的。”桑诺手托腮都懒得再看女妖一眼,随口说道,“相信男人的爱意,就是你自己在找死。”
“你说这么多,可你又知道什么?”女妖还有些执迷不悟,她不断说着男人对她的好。
桑诺像是听见了什么巨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笑了,笑得有些前俯后仰,抬手抵着唇笑得肩膀耸动,笑罢,桑诺收敛了几分笑意,轻飘飘地,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说得对,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桑诺笑完,忽地觉着有人在‘看’她,下意识猜到了可能是谁。
桑诺侧眸,果然是他。
明明目不能视,却还是像是极其认真地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