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正豪气一挥手:“点上!”又问媚娘:“武才人想吃什么?”
媚娘想了想:“这几日不开胃,想吃个酸的,李厨娘的醋芹就腌的好。”
刘司正继续挥手:“也点上!”
姜沃笑着捧场:“东家大气。”
到了九成宫,地盘金贵,各处的公厨面积都缩了水,宫正司也不例外,只有李厨娘自个儿跟了来。于是她们也就多要些冷盘卤味,没要什么费时的菜,免得耽搁了李厨娘的正经炊饭。
刘司正亲去找李厨娘安排了晚上小宴的菜肴,现结了铜钱,又回来四人一起抄籍册,并没有耽误晚饭。
直至暮鼓声响起,各处宫门次第关闭。
她们便也将门户关了,回来摆炕桌。
北地一向用火炕,九成宫地势高,冬日冷更是离不得火炕。宫正司的炭火足,刘司正令人把火炕烧热,四人团团围坐在炕桌边,暖和的外头皮裘都可脱了,只穿着家常衣裳。
刘司正开了箱子取酒。
这会子茶还未达到国民饮品的地位,但酒却达到了。
此时绝大多数是浊酒,度数很低,酒量大的确实可以‘斗酒’饮下去面不改色。
今日刘司正显然是兴致好,甚至拿出了自己珍藏的酒。
“这是剑南烧春,蜀地名酒。武才人说幼年到过蜀地,不知是否尝过此酒。”
媚娘笑点头:“家父当年藏有许多剑南烧春。”
这会子烧酒很流行。所谓烧酒,便是须得放个小火炉慢慢热酒,保持在一个既不沸腾,又烧的热了的温度才正好喝。剑南烧春就是烧酒里的翘楚。
听着这个名,姜沃不禁想起前世名酒剑南春来,她倒是尝过一点那个。
不知这烧酒又如何。
剑南烧春不愧是名酒。
这样春寒料峭的夜里喝了,只觉得一股柔和的热力像一根线一样穿下去,却又在不久后反到头上来,人人脸上都蒸腾出一片红晕。
不过她们几人都不嗜酒,在宫里也很注意不要多饮,于是只烧了最小的一壶,一人一小杯后就收过了,换成几乎没有度数的果子酒来喝。
姜沃就道:“这回喝了刘司正的好酒,等我下回休沐,就做新得了方子的扶芳饮还席。”
刘司正给她们斟满果子酒:“扶芳饮没什么喝头……”
姜沃笑眯眯:“崔使节府上的方子。”
刘司正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哦!那必是不一样的!可得好好尝尝,提前一日我就不吃饭了!”
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人喝了点酒难免话多些,刘司正就止不住说起来:“崔郎君这人,是大好人啊。”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
媚娘不免奇道:“刘司正与崔郎熟识?”
刘司正摇头:“除了偶然见面彼此见礼,别的再没说过一句话。”
媚娘越发奇道:“那刘司正如何知道崔郎是大好人?”
刘司正理直气壮:“长着那样一张脸,当然是大好人!”
姜沃和媚娘双双笑倒在炕上:刘司正你也太看颜下菜碟了。
然而喝过酒的刘司正非常正经,把两人拖起来坐好,认真发表自己的观点:“人长得好生的美,就跟人有钱、有权、有田地一样,是人家的长处。可那有银子的人,银子也不分给咱们,就像那有地有房的,也不叫咱们去住,都是人家私有之物,我们只好羡慕。”
“唯有这美人,人那脸儿就直接给咱们看,看了咱们心里就高兴,就是受了人家的好处!这样的无私,岂不是大大的好人?”
媚娘和姜沃想了想,一起举杯:没错哎,被刘司正的逻辑说服了。
于宁也跟着举杯,一齐道:“感谢崔郎君生的好。”令她们见者忘忧,见一回美人儿可以高兴一天。
刘司正喝了这杯,又伤感起来:“可惜这样的人物,要出使番邦去了。”
唐人都是骄傲的,他们的皇帝可是天可汗,四夷敬重!
这不,刚过去的贞观十四年,二凤皇帝又发兵数十万,把不太服管教的高昌国打趴下,直接将高昌收归大唐国有,越发扬威西域。
因而崔朝哪怕是升了职,做了鸿胪寺的使节,要带领近百人的使团(绝大部分是做保护工作的兵士)去往阿赛班国,在刘司正看来还是不如留在晋王府做清贵的东阁祭酒,是倒霉催的被台风尾扫中下放吃苦去了。
不过刘司正也很有责任感,很快叹道:“就得这样的人出去才显出咱们上国的人杰地灵呢!”
说到番邦,刘司正忽然又想起近来朝中一件大事。
于是她举杯道:“说起这件事,咱们得先敬贺小沃一杯,之后再罚她自己喝三杯!”
于宁茫然:“啊?”
刘司正对于宁解释道:“圣人册封了文成公主,定下要与吐蕃和亲。这样的大事,将测定公主出嫁吉日的重任交给小沃了。”她语气转为嗔怪:“真是的,这是你头一回不在袁仙师的照看下,独自挑大梁的大事,怎么也不回来与我们说。”
“我居然是从尚衣局知道的——她们近来更是忙的脚打后脑勺,文成公主不日就到九成宫拜见圣驾,她们负责预备公主远嫁吐蕃的大嫁衣、公主服制、四季家常衣裳、各色绣品——故而消息比旁处灵通,还来私下问我,姜太史丞算出来吉期没有。我竟然比她们知道的还晚。”
于宁闻言也嗔着姜沃不说,姜沃端起杯子来:“这原也是太史局的本职,只是师父病倒了,我勉力担着罢了。生怕做不好,哪里敢到处告诉人?”
说完一饮而尽。
刘司正和于宁见她喝了这杯,就笑着过去了。
又让媚娘陪饮:“武才人一定知道了!你们两个是最好的!”媚娘也只笑而不语喝了这杯。又顺带扯开话题,因问道:“听闻文成公主是江夏王的女儿?”